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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蘇珊·奈佩爾 一位身材窈窕的黑髮女子在盛裝的人群中姍姍而過。她身穿黑色晚裝,領口低低地開在她那豐滿性感的胸部;背後的開口則一直到腰際;裙擺隨著她輕盈的步伐搖曳多姿,修長的雙腿款款而行,令那柔滑的裙料熠熠閃光。她烏黑的長髮編成髮髻盤在頭頂,這使她本來高挑的身材顯得更高,同時也使她潔白的脖頸和肩膀更加引人注目。 她長裙的顏色和她沒有佩戴任何首飾的裝扮使她和這座豪華餐廳裡在座的其他女士形成了強烈反差。彩虹發展公司發出的邀請函中曾特別提醒,來客著裝應華麗典雅,所以,出席本年度奧克蘭晚宴的女賓客們個個都迫不及待地展示著自己的社會經濟地位。沒有一個是像她這樣打扮的。 可她倒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失禮,那高昂的頭和五官分明的蒼白面孔都顯示著她傲然蔑視身後的一切議論。她冷冷的目光緊緊盯著餐廳盡頭那個被商界要人名嬡包圍著的高大身影上。 就在她靠近時,那位被奉承者包圍著的中心人物注意力一轉,從旁邊佈置精美的餐桌上拿起一杯酒,正好瞥見這位女子。 他猛然抬起頭來,呼吸變得急促,肌肉發達的身體似乎要衝破楚楚衣冠的束縛。他分開團團圍著他的人群,朝她迎上來。看上去他就像一匹追逐自己領地內意外入侵者的公馬,一匹強壯的黑色公馬,好鬥,趾高氣揚,警惕地守望著自己的地盤。他的頭髮又粗又硬,剪得很短,髮色黝黑,與他那身裁剪精良的禮服同色,那雙深藍色的眼睛閃爍著 桀驁不馴的光芒;粗獷、剛健的體魄更襯托出他生就不讓人的性格。 她的腳步驟然放慢下來,他那樣子也好像是壓抑著內心的某種期望。他那寬闊而扁平的顴骨使他面帶一絲野性,那刮得發青的下巴更帶有一種放肆的陽剛之氣。她知道他三十歲,儘管他看上去要老一些,嘴唇和眼角的周圍已經刻上了歲月的痕跡。 「好啊,好啊,好……」看到她站在了他的面前,他故意慢吞吞地說, 「這不是捨伍德小姐嗎?我實在不知道你也在我的邀請名單裡。我這事做得真不得體,竟邀請你來參加這個把你可憐的小公司送上絕路的人的晚宴。」 簡·捨伍德把頭一揚,顯出更加傲慢的樣子,心中卻暗自懊惱三英吋的高跟鞋還是不能使自己將近六英尺的身軀在這位可惡的巨人面前有任何優勢。他們倆都十分清楚,她根本沒收到什麼邀請,也沒有收到那連同邀請一起送給每位嘉賓的手工吹制的彩虹玻璃工藝品。 「沒人邀請我,布萊爾先生。」她當即對他油腔滑調的禮貌語言表示出最大程度的輕蔑。從眼角的餘光中,她可以看到一個身穿白制服的工作人員正在向一位男子指點著她;那是一位方臉清瘦的金髮紳士。那人警覺的樣子和外貌令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幹什麼的。 簡認出來了,他就是與老闆形影相隨的保鏢。在他邁步向這邊走過來的時候,她的神經繃得更緊了。 瑞安·布萊爾的目光緩慢地上下打量著她那身價值不菲的晚禮服,他周圍的人都安靜了下來。 「哦,這麼說是你不知趣……可是我還得說,你的打扮對於一個將要破產的人來說真的是太不合適了。」他接著用更加輕侮的口吻說,「我看那些執法人員真是太大意了,這條裙子就足夠你付好幾筆債了……」 他的黑色眉毛一揚,眼神裡透出輕蔑的惡意的微笑:「考慮到作為不速之客可能遭遇的麻煩,我很奇怪你為什麼不打扮得和這裡的氣氛協調一些。當然我也想到了,這黑色大概有某種暗示。我葬送了你的公司,現在你在為它哀悼。」 「或者,還是你覺得這單一的顏色可以引起我對你的同情?難道你是來向我乞討餐桌上的麵包屑嗎?我很抱歉,你看見了——」他指著那擺滿耀眼的豪華餐具和酒杯的餐桌作了一個可笑的手勢說:「——可惜我們還沒開始用餐呢。你幹嗎不給我的秘書打電話,約我在辦公室見面?那樣,要是你運氣好,我也許可以收拾一點點殘羹剩飯打發你。當然,我不能打包票,但到那時你就會徹底明白,乞丐是沒有多少選擇餘地的。不是嗎,捨伍德小姐……」 他身後一片竊竊私語,夾雜著幾聲吃吃的笑。但這絲毫沒有分散這兩位中心人物的注意力,他們此時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對方身上。 「我來這兒可不是想得到你的什麼好處,」簡冷冷地說,想到自己是上門來找這頭十足虐待狂的豬玀,心頭感到一陣噁心。這正是他所期望的,她淒然地想到。就是他剝奪了她的一切,她的祖傳家產,她的美好前途以及幾乎所有的物質財富;現在他還要把她剝得精光,讓她當眾出醜。對於他來說,這次意外的相遇不過是再一次使她那顆驕傲的心掃地的機會。那好吧,如果她真的要倒下,她也要在戰鬥中倒下! 「不是?那也許你是想給我點兒什麼好處?」他們的目光相遇時,他那充滿敵意的藍眼睛裡滿是嘲諷。「說到底,今天是我的生日,這裡的其他人都是來送人情的,那麼你也給我帶來了什麼禮物嗎,捨伍德小姐?」 「不錯,我是帶了禮物來的。」她說著向前跨了一步,這時她的左手正好藏在她的裙褶中間。 那四方臉早已輕輕走了過來,站在老闆身旁,他先是一怔,接著就要衝上來,但是被伸出的手臂擋住了。 「真的嗎?」瑞安·布萊爾在保鏢恭順地退後以後,把手臂放了下來。「我倒真想知道,你究竟能想到什麼我還沒有的東西?」他從酒杯中隨意呷了一口香檳酒,那慢吞吞的腔調更顯得意味深長。他的慵懶中帶著輕蔑,顯示出對自己對手的軟弱充滿了信心。而更清楚的一點是,由於她是個女流之輩,他對自己的優勢就更加自信! 她知道自己對這出人意料的禮物仍然擁有主動權。 「這個……」 她向後一側身,壓低左肩,做出了明顯的常規出拳動作,她的對手似乎還沒意識到危險的臨近,因而當她那緊握的拳頭打出來以後,他想躲就來不及了。 帶著女人的全部力量,以及滿腔的怒火,這一拳重重地落在他的下巴上。 一陣難忍的劇痛從簡的左手上爆發,立即傳遍了她的整個左臂。剎那間她頭暈目眩,差點昏了過去。可她那因疼痛而發出的叫聲卻淹沒在客人們不約而同的驚呼聲和女人的尖叫聲中了。瑞安·布萊爾的頭向後仰去,重心的突然失衡使他倒向身後的圓桌。他那龐大的身軀一下砸翻了桌子,隨著雨點般落下的餐具和酒杯,他沉重地摔在了地板上。 他倒在那裡,一邊揉著受傷的下巴,一邊咒罵;就像一個嚇壞了的鄉巴佬。看著他那精心修飾的外表已被斷送,簡受傷的心靈似乎找到了一絲安慰。 飯店的值班經理一陣風似的跑過來,驚訝得只知道嘴裡一個勁兒地說抱歉。其他客人這時也擁上來,七手八腳地扶主人站了起來。帶著和剛才進來時一樣的鎮靜和高傲,簡轉身從容地走出目瞪口呆的人群。她始終目不斜視,但所到之處人們卻都向兩邊避讓,好像只要和這位在社交和生意場上的賤民哪怕稍微靠近一點,也會被誤認為是對她的支持。瑞安·布萊爾曾經說過,不全心全意支持他的人都是反對他的。簡就是付出如此代價才明白他是怎麼報復敵人的。 她一路通行無阻地來到飯店的大廳門口,正當她伸手推那鍍金的門把的時候,另一隻男人的大手卻搶在她前面把門推開了。她轉過頭來正待要向此人道謝,卻發現他竟是那個金髮的四方臉。是他為她打開了通往自由的大門。而她倒有點希望他把自己抓起來,或者警告她說,她將受到對一切損失負有責任的指控。可他什麼也沒說,只是低著頭目送著她走了出去。他那銀灰色的眼睛裡透出帶幾分半嘲弄半欽佩的目光。 剛一走到夜晚的大街上,夏日的空氣就像一塊濕熱的大毯子包住了她。由於傍晚時分的一陣細雨,便道上還濕漉漉、滑溜溜的。她穿著尖細的高跟鞋,不得不十分小心,以防滑倒。同時她還清醒地意識到,這飯店的玻璃牆是面沖街道的,裡面的人能清楚地看到這裡所發生的一切。 在她就要轉過街角,走出那玻璃視野,來到她停車地點的時候,她聽到身後發出沉悶的一聲。她正要做出反應,身體卻被一雙強有力的手猛地扭轉過去,並死死鉗住。 「不,你不能這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