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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羅南    


  事情發生得太快,丁衛鋼還來不及躲避,只瞧見安霓張開雙臂,朝他的身上猛撲過來,以自己的身體,替他擋了這一刀。

  安霓沉甸甸地攤倒在他的身上。

  「安霓!」

  她掙扎地抬起頭,注視著他,虛弱地吐出幾個字:「太……好……了,我幫……你……擋住……了……」

  ???因德叔報警而來的警察已經趕到,但兇手卻已經不知去向。

  丁衛鋼緊摟住她,不停地喊著她的名字。

  「安霓!安霓!」

  刀子刺中她的背部,從她身後湧出的鮮血源源不斷,將她白色的衣服全染成紅色的,她蒼白無助地躺在他的懷裡,無論丁衛鋼怎麼喊,都沒有響應。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急救人員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從丁衛鋼的手上接過安霓,並將她送上救護車。其它的救護人員接著也要將他抬上擔架,但卻遭到拒絕。

  「不需要!我要跟著安霓。」

  丁衛鋼一躍跳上安霓的救護車,衝到她的身旁緊握著她的手,不停地在她的耳旁低語:「只要你平安無事,我什麼事都答應你。」

  「喔依喔依」的警鈴聲,慢慢消失在街道的盡頭,望著救護車離去,德叔深深地歎了口氣。

  「這是什麼鬼日子啊!老天對衛鋼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這是他第二次來到生死一線間的手術室。

  上一次,丁衛鋼等到的是母親的死訊,這一次呢?原本以為今生不會再遇到,誰知道老天老愛捉弄他。等待手術結果的煎熬是難以言喻的,彷彿割心刮肺。他寧願現在在手術台上的人是他,而不是安霓。

  午夜的醫院長廊靜悄悄地,偶爾晃過幾個接班或是巡房的護士,焦躁不安的丁衛鋼除了來回不停地踱步,也只能盯著手術室前的燈發愣。

  自他懂事以來,死亡的陰影似乎一直纏繞著他,不肯離去。

  先是母親,接連著舅舅、表兄弟,再來是水蓮,彷彿在他的生命中,稍具份量的人都會遭到死神的眷戀。尤其是水蓮,她不像他母親是病死的,也不像其它親戚是車禍意外或是癌症,而是被謀殺。

  讓他感覺到死亡不單單是殘酷無情的,甚至感到懼怕。

  水蓮出事的那一晚,丁衛鋼記得很清楚。

  那天是他準備出國留學的前一晚,丁衛鋼剛從朋友替他舉辦的歡送會場中離席,開著父親的車回到家。

  門外一堆閃著燈的警車讓他驚慌,丁衛鋼衝進家門,當他步入大廳,迎接他的不是管家,不是父親,更不是平日總笑著對他「回來了,我幫你倒杯水好嗎?」的水蓮,而是追問他身份的警察。

  「你是丁衛鋼嗎?剛剛去了哪裡?什麼時候離開家的?最後一次見到被害人水蓮是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他問自己。

  丁衛鋼情不自禁地將手插入口袋,撫摸著水蓮那日早上剛送給他的一個普魯士藍硬殼裝的領夾。

  「恭喜你!祝你早日學成歸國,成為你父親的好助手,等你回來的那一天,我會第一個在機場等你的。記得喔,要別上這個領夾喔!」

  水蓮說這些話時的神情,他還記得,但怎麼樣都無法想像,原本一個活生生有體溫、有感情的人,現在卻成了一具躺在地板上,已鋪蓋上白布的冰冷屍體。

  據警察表示,水蓮被發現的時候,全身的衣服被褪去,身上全染滿血跡,她的致命傷是因為氣管被割斷,大量失血,缺氧而死。

  「發生了什麼事?」他對倒坐在一旁盯著屍體失神的父親吼。

  「我也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過是和水蓮大吵一架,她就衝了出去,然後……就接到警方的消息。」

  「吵架?為什麼呢?我不明白,她不是你稱職的秘書嗎?你們……」

  父親臉上出現複雜的神情,欲言又止。就在那一瞬間,他知道父親和他暗戀的水蓮之間,有著非比尋常的關係。但他要父親親口證明,丁衛鋼咬著牙追問:「水蓮是你的情人?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與你無關!」

  「不,有關,你難道不知道我也喜歡她嗎?自她踏進了家,我就喜歡上她,我以為……」

  父親難堪的臉色讓他說不下去,天啊,他到底是做錯了什麼,上天要這樣懲罰他呢?

  「以為什麼?」丁父親失控地大喊:「正因為怕傷了你的心所以才瞞著你,甚至連我的求婚,水蓮因為顧忌你的感受也遲遲不肯答應。今天我們就是又為了這件事而爭吵,都是為了你,都是你,都是你……」

  丁衛鋼覺得地轉天旋,一陣昏眩,德叔趕緊從身後將他攬住。

  「堅強一點!」

  「怎麼會這樣?」他喃喃自語。

  母親過世還不到一年,父親卻早和自己喜歡的女人有了關係,丁衛鋼無法原諒他。

  他衝動地轉身掉頭就走,德叔在身後緊緊抓住他問:「你要去哪裡?」

  丁衛鋼看了父親一眼。「我要離開這裡,永遠都不要再回來!」

  「你……不肖子!就只為了一個女人你要離開我?這算什麼?」丁父激動地握緊拳頭。「早知道你要這個女人,我就送給你,省得我們父子為了她傷和氣。」

  「你說什麼?」他難以置信。「不過是一個女人?你是不是也把母親當成不過是一個女人?所以當她過世沒多久,你又立刻看上別的女人。爸爸,你把所有的人都當成了物品,就連我在內也是。但我是活生生的人,我是你和你的妻子生下的兒子,不是隨意買來的一件商品。」

  「好,很好,長大了,翅膀也硬了,懂得教訓老子了,如果你現在敢從這裡走出去,就永遠不要再回來了,我立刻取消你的繼承權,我就不信你會捨得丟下這些財產。」

  丁衛鋼搖頭。「爸爸,你太不瞭解我了。」

  就這樣,他在父親的忿怒下離開了丁家,從此再也沒有回去過,但他的心中卻留下了無可抹滅的陰影。

  直到今天,他仍然不知道是誰殺了水蓮,更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但從那時起,自己和父親之間的關係,卻如難已復合的破鏡。

  當手術燈熄滅,丁衛鋼從回憶中驚醒,他發覺自己眼角掛上兩行淚。

  醫生走出手術室前,他匆忙地將眼淚拭去。

  「怎麼樣?她的情況……」

  身材有些寬碩的醫生摘下口罩,露出欣慰的表情:「她的運氣很好,刀鋒沒有刺中心臟,僅從旁邊擦過,加上她的求生意志很強,暫時應該沒有問題。」

  聽到醫生表示安霓已脫離險境,丁衛鋼才鬆了口氣。醫護人員很快將剛動完手術的安霓推出來,有好幾秒,丁衛鋼差點認不出她,平日活蹦亂跳的安霓,竟然面如死灰地平躺著。

  她看起來好瘦小,整個人像是縮了一圈。丁衛鋼的心中受到強大的衝擊,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他靜靜地陪著她回到加護病房,情不自禁地緊握著她的手。

  他輕撥去覆在她額前的髮絲,凝重地在她的耳旁說:「今後我的命,就是你的。」

  ???年輕的安霓恢復得很快,在經過個把月的療養,她已經能下床行走,醫生交代只要不要做太劇烈的運動,按時到醫院換藥,便答應讓她提早出院。

  安霓可樂透了,這陣子待在醫院裡,可把她給悶壞。

  「德叔,等會回去我可要好好地大吃一頓,我昨天告訴你的那些菜,買好了沒?等我回去好好大顯身手一番,很久沒吃到我做的菜吧?老實說,有沒有偷偷流口水呢?」

  德叔抱起安霓,小心地讓她坐進車子裡。

  「不要管太多,注意你的身體就好。」

  安霓從一開始就一面和德叔說話,一面左右張望,直到上了車,仍不死心地把頭探出來。

  「他不是要來接我的嗎?還是以為派了一堆警察跟在我的屁股後面,就可以撒手不管了?」

  「唉,他最近忙得很,昨晚也是睡在辦公室。」

  她嘟起嘴:「怎麼可以這樣!他又不聽話了,上一次他才向我發誓,會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你看,又食言而肥了。再這樣下去,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變成像日本相撲選手那樣胖!」

  安霓剛罵完,滿頭大汗的丁衛鋼才姍姍來遲。

  「都搬好了嗎?」他說。

  德叔向他點點頭,然後又對他使了個眼色,偷偷指著安霓。

  安霓才不管他的理由是什麼,先劈頭就罵:「今天早餐吃了沒?我想一定沒有。好,那我問你,昨天晚上呢,你昨天晚上吃的是什麼?該不會是泡麵加上7-11的熱狗?你不是答應過我,要好好照顧自己的嗎?」

  「安霓,別生氣,小心傷口……」

  她催促地說:「快點上車。」

  丁衛鋼一臉為難,他剛剛才從會議中提前離席,一個小時後,還有個小組會議要召開,也不曉得怎麼搞的,今天臨時發生的事還真多。

  「不行啊,我等會兒還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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