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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凌修 黎明前,雞啼乍響,劃破群山靜寂。 霧緲緲飄過,早晨的寒意沁人發冷,在靜寂的山中,稍有聲響,即使隔了幾座山頭,也能聽得清晰。 這時!從遠處傳來極細微的鈐當聲,漸漸的,這個聲音愈來愈清晰,愈來愈大聲,直到莊裡,原來是有人拉著披上紅褂的車子進來了。 拉車的是一個年約五十多歲的莊稼漢,雖然年紀不輕,體力和精神都挺不錯,滿頭大汗的,似乎走了一段不短的路才來到此。 他停在一間屋子前喊道「對不起,請問這裡是李家嗎?」 一個面容姣好的少婦出來應門,「是呀!您哪找?」 「喔!我打都兒嶺來,是王家叫我來此接新娘子。」 少婦面容一白,「您來得可夏快。」她勉強笑道:「走了這麼幾個山頭,想必也累了,要不要進來坐會兒歇歇?」 車伕搖搖頭,「不了!得馬上走,要不可會誤了吉時。」 都兒嶺距離此處約莫三個山頭,地勢高峻險要,四面環山,幾乎與世隔絕,這李家莊,算是最近的鄰村。 少婦點點頭,表情有些哀戚,「您在此稍候,新娘子馬上來」 「得快點!」 孟湘走進屋內,輕拭眼角淚水,定定神,才走進內室。 一個年約十四、五歲的小女孩,穿著一襲紅袍裙,正坐在床邊,出神的盯著地上。 「君蓮!」孟湘輕喚著妹妹。 君蓮仰起頭,臉上表情一逕是瞭解,「來了嗎?」她輕輕說道。 「嗯王家派車過來接你了。」孟湘忍著淚水,低下身檢查,看有沒有遺漏的地方。 君蓮看著姊姊,突然悲從中來,撲過去緊緊摟住她唯一的親人,「姊姊,我不想去!」她哭喊道。 孟湘也忍不住,「我知道,姊姊也不願你去,可是王家催得緊,姊姊也沒辦法,姊姊也不捨呀!」 君蓮抽抽噎噎,泣不成聲。兩姊妹抱頭痛哭,直到車伕在外催喊時辰不早,得及時趕路,孟湘才收起眼淚,拿出手絹擦拭君蓮臉上的淚水。 「別哭了,不是答應過姊姊,不會哭的嗎?再哭,可就讓人笑話了。」 君蓮低頭不語,怎能教她不傷心,自小爹娘就死去,和姊姊相依為命」起生活到現在,如今要嫁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怎能不教她難過、傷心? 孟湘輕輕在妹妹臉上抹些胭脂,使原本就清麗脫俗的臉龐、更添幾分嬌艷,只是無論瞼上搽多少粉,也難脫那稚氣。 雖說在這兒,十五歲嫁人當媽大有人在,但看見仍一臉稚氣的妹妹就要嫁人,怎樣都不捨,偏偏從小便訂了親的王家,為了替君蓮未來的夫婿沖喜治病,硬是要求此時過門,所以才不得不同意。 「小蓮,從小沒讓你吃過苦,可那是因為在這有姊姊、姊夫護著你、寵著你,如今嫁到王家,可不比在這,你要乖巧、孝順公婆,聽從丈夫的話?不許再孩子氣,你將來可要負起理家的責任,明白嗎?記住,千萬別讓人說我們孟家沒教養好孩子。」 孟湘細細叮嚀著,照理這些話應由娘親講,娘親不在,就只能由她這個姊姊代替傳授 君蓮咬著下唇點點頭。 孟湘拿起紅紗蓋頭為妹妹覆上,然後牽起她的手走出去。 一出門,車伕已經不耐煩,「快呀!再遲就趕不上吉時,會誤事的。」他忍不住埋怨道。 孟湘連忙道歉,趕緊將妹妹扶上車之後,她放一個包袱在妹妹的腿上,「你的衣物,我會差人隨後送到,姊姊也沒什麼嫁妝給你,只有幾樣首飾,你留下來做私房,以備不時之需。」她輕聲在耳邊交代。 然後她轉向車伕,塞了幾個小錢到車伕手中。「偏勞您了。」 車伕客氣一下,才將錢收起,然後道個別,便拉起車子,快步離開。不一會兒,便不見車影,只有車鈐的叮咚聲還依稀從遠處傳來,然後終至不便聽聞。 孟湘淚流滿面,不停合掌默禱,希望天上的爹娘能保佑這個妹妹。 ☆ ☆ ☆ 君蓮直到再也看不見李家莊才回過頭,一臉茫然地看著前方,她好想哭,卻又記起對姊姊的承諾,絕不輕言落淚,如今已上了轎,為了孟家的聲譽,她一定要堅強。 其實她百般不願嫁人,若非從小就訂了親的未婚夫突生重病,要她家去沖喜,她起碼還可以在姊姊身邊再多待上兩、三年。 想到王家,心情不覺沉重起來,絲毫沒有新嫁娘該有的喜氣和嬌羞,她的未婚夫婿此刻正奄奄一息躺在床上,誰知這個沖喜有沒有用?說不定,嫁去沒多久,就有可能當寡婦,雖然她才只有十五歲,也夠明事理,卻不認為未來有多樂觀。 孟群蓮的父親和王家當家主子王耀邦是好友,所以才會結下這門親事,君蓮父母意外雙亡時,她才七歲,當時王家本來有意那時就要迎她過去做童養媳,後來因當時出嫁沒多久的姊姊,願意負起養育她的責任,所以才會拖延至今…… 都兒嶺、王家,成親……君蓮望著前面崎嶇不平的山路,心中愁緒更濃,未來是吉是凶,只能讓命運來安排了。 ☆ ☆ ☆ 都兒嶺都兒鎮。 王家門前,一大早就聚滿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兒嶺上百來戶人家全都擠來這個小院子中了。 每個人都爭相顧盼,想看王家的新媳婦何時會到? 王家是都兒嶺的第一大戶,有良田、瓦屋、牛羊豬馬、長工兩名、及數十枝獵槍。 都兒嶺是個老山鎮,此處居民多半耕十獵,王家也不例外,但在傳到第七十三代,也就是目前鎮長王光祖時,卻不愛獵槍、鋤頭,只愛書本,王家倒也大方、送光祖到山下省城唸書,出人意表的念回一個舉人。 自此王家身價高漲,要知道數百年來,方圓數百里內的山鎮,沒出過幾個唸書的,更甭提舉人,怎能不教人刮目相看? 王舉人原本也要培養獨子王耀邦唸書,考取功名,誰知這個兒子,只愛拿槍桿、騎馬打獵,對書本一點興致都沒。 很諷刺地,王耀邦雖是武夫,但生出的兒子卻又是個只愛書本、不愛槍桿的人。 不過即使王書堯不愛拿槍,可是在他爹硬逼下,倒也學了一手百發百中的槍法。 王書堯喜好唸書,王光祖便讓他進大城市唸書,現在是北大一年級的學生,趁著暑假返家探親,卻在路上受了風寒,引發腸胃舊疾,身子骨愈來愈差,大有一病不起的跡象。眼看藥石罔效,眾醫束手無策,王書堯的母親鄭氏,跑遍所有顧字祈求眾神,保佑這唯一的獨子,但仍未見起色。 後來經過一個算命的指點,說需靠沖喜方能見效,於是才會要求孟家提前完婚。 王舉人對沖喜一事,一直不表贊成,他認為諸醫都無法可施,沖喜又如河?何必還要害一個小姑娘,誤其終身?但在媳婦堅持之下,只好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情,姑且試之。 今天雖是大喜之日,但新郎倌的身體不僅沒好轉,反而更加嚴重,整個人昏迷不醒,對外面的事一概不知,而王家除了門廊上掛著紅彩,廳上燃著紅燭之外,也沒有任何喜氣,倒是都兒領上的其他居民對此興致為濃厚,紛紛停下手邊工作,湧到王家來觀看這難得的大事。 「怪了!怎麼還不見陳老爹的蹤影?」李家大嬸嗑著瓜子,邊吐殼邊說道。 「就是呀!吉時快到了。」林家大媽說道。 「唉!也真是的,不知道王家少爺可以起來行禮嗎?」吳家老姑媽問道。 「八成不行,今天一大早,他們還差人到山下將劉大夫請上來。」朱家大漢說道。 「真的,小媳婦一進來就要守活寡……」最愛道人是非的葛家大媽說道。 「你呸!臭婆娘,少在大喜之日出穢言,討不吉。」金老爹丟她一個大白眼。 「我說的是實話……」 「呸!呸!」 從早上爭到下午,隨著吉時將近,眾人既緊張又好奇、從山下請來的吹鼓手都都閉著眼坐在牆腳打盹。 突然鎮口有人跑過來嚷道:「見著了,新娘子來羅!沖喜新娘子來羅!」 頓時!整個王家莊院起了騷動,吹鼓手忙不迭爬起來,手忙腳亂開始吹著曲子,王家長工立刻燃起鞭炮。 僻哩啪啦的聲音震天價聲,和著吹鼓手李著四季相思的調子。開始鬧起來,總算有辦喜事的模樣。 王家老太爺在兒子牽扶下,到廳堂上坐好,王耀邦及鄭氏則隨侍一旁。 在村中小孩簇擁之下,陳老爹拉的人力車,叮咚叮咚來到王家門前。 穿著大紅大花的媒人婆,上前將新娘子扶下車來,原本一直等著的三姑六婆更是爭相擠向前,對小新娘子評頭論足。 「喲!好俊的丫頭。」從紅紗下窺見新娘子的面容,立刻引來眾人的驚艷。 「可不是嗎?瞧她那身細緻的皮膚,白得像蘿蔔。」吳家老姑媽嘖嘖稱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