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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凌曉潔    


  此刻她心裡直把這子虛咒了個死。

  「小雙成,你也急得糊塗了。」東方道長歎氣:「就算上兜率宮,李老君能給他藥嗎?相較之下,偷蟠桃可比盜丹藥容易多了;你和你手下那些黃巾力士老愛蹺班,不是我說啊,再這樣下去,只怕哪天整個桃園給人搬空了,你還如在夢中呢。」

  這番話一針見血,直把她給羞得臉紅,卻又不服氣:「哼!我愛蹺班他又怎知道啦?常言道:不告而取謂之偷,總之,他來盜蟠桃,就是他不對!等我找到了這個子虛,定要賞他幾個耳括子,方稱我心!」

  「軟,蟠桃也未必真在他那兒,只是他很有可能罷了,你就這麼毛毛躁躁的?再說,你知道此人下落嗎?」

  「喔,本來是不知道的,不過現在大概知道了。」

  見東方道長一副神秘兮兮、志得意滿的神氣樣,她也故意裝得胸有成竹。

  道長眉毛一挑:「怎麼說呢?」

  「你既這麼問我,再看你臉上神氣,我猜呢,九成你是知道他去向的;你知道,不就等於我知道嗎?雙成現在可是求助無門,道長向來熱心義,慈悲為懷,不至於見死不救吧?」她故作可憐無辜貌。

  東方道長哈哈一笑!「好個小丫頭!花言巧語,就會灌人迷湯,可也聽得人舒服。告訴你吧,那子虛說,他就住在莫愁湖邊的一株大樓樹下,還要老道我得空就去他那兒作客呢!」

  雙成得知子虛下落,笑逐顏開:「謝謝道長!」

  「且慢謝我,」道長一揮手,神情凝重了起來。「接下來才麻煩呢,我告訴你子虛下落也不算幫了什麼忙。你想想,蟠桃是昨日丟的,天上一日,人間一年,就算蟠桃真在子虛那兒,此刻只怕也已下肚,偷就是為了吃,難不成千方百計偷了來是為供在廳上好玩?要真給吃了,你怎麼辦?」

  她禁不住苦笑。「這我早想過了。果真如此,那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硬著頭皮到娘娘跟前領罪了。唉,方才在南天門見增長天王神色有異,依我看,他此刻只怕已經到娘娘那兒幫我求情了。」

  「我要真沒猜錯,娘娘已然知道蟠桃失竊之事。我其實也用不著再去追回蟠桃,馬上回瑤池請罪還合算些,省得多跑一趟莫愁湖。」

  「雙成……唉!」東方道長都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了。

  「道長別為我太掛心煩惱,」她微微一笑,語氣中有著不容動搖的堅決:「我早決定了,蟠桃既因我而失,若不能追出個水落石出,我絕不甘心!待我追回了蟠桃,娘娘要怎麼責罰我,我也不會有怨。」

  東方道長一沉吟:「此事……不知娘娘會作何處置?對了,一千多年前我盜蟠桃,娘娘事後有沒有罰你?」

  「怎麼會沒有廠她歎了口氣,苦笑道:「罰我到廣寒宮掃了三個月的落花;之後孫大聖那次罰得輕些,派我去幫月老整理了一個月的泥人兒。」

  那真是刻骨銘心的記憶啊!光想就讓人手軟,她發現自己連苦笑都擠不出來了。

  東方道長見狀,實在於心不忍:「不如我也去幫你向娘娘求個情……」

  「千萬不要!道長。」雙成連連搖頭阻止。「增長天王若已赴瑤池,你再去為我求情,只怕娘娘要以為我有心逃避責任,還拉了你們倆去說情。當著你們面,娘娘自是不會說什麼,只怕你們一走,娘娘更不會輕饒我了。」

  東方道長一想也對。「要不是你提起,我幾乎忘了還有這一層關係。既是如此。我還是不去瑤池為妙。唉,幫不了你忙,實在過意不去……也罷,你去吧,我為你念幾卷消災解厄的經文便是。」

  聽見道長這麼說,她心中倒也感動,紅著眼勉強笑道:「蒙道長關心,雙成感念不盡。若真能尋回蟠桃,免受娘娘責罰,就是道長這幾卷經文之功了。」

  東方道長也笑了。「倒把我說得不好意思了。我這經文,向來是騙飯吃的玩總兒,久未念它了,靈不靈也說不準,但盼真能解你之困。你也在此多時,自去吧,休要耽擱。」

  「謝道長,雙成這就去了。」

  她深深一福,而後將身一縱,駕雲往莫愁湖畔行去.步人滾滾塵世之中……

  第二章

  即使知道子虛就住莫愁湖畔,可莫愁湖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何況,誰知莫愁湖畔有多少桃樹?一株株去找,豈不把人累死!

  我們的雙成姑娘從來不做吃力又不討好的事,當下便打定主意,逢人就問。

  適值早晨,莫愁湖畔人並不多,她站在湖邊東張西望,久久才見一老丈荷著釣竿,神清氣爽地快步前行。

  她連忙搶上前去問訊:「老丈留步,敢問老丈識不識得——個叫子虛的人?」

  天下老頭子也算多了,卻再沒一個像眼前這個一樣怪的。認不認得,一句話便是了,他偏上上下下打量人半日,話也不說一句。打量夠了,一雙眼還是緊盯著人臉上,真把雙成看得渾身不自在起來。

  半晌,老頭子才發話:「你問子虛嗎?他正是老漢鄰居。」

  聽見這句話,她真是大喜過望!「太好了!我正愁找不到他呢,若不是巧遇老丈,只怕繞遍莫愁湖畔,也見不到他的人。」

  老丈呵呵一笑,伸手往他來時的方向一指。「朝這兒去,沿湖走,約莫半哩路程就可看到一株大桃樹,子虛就住那兒。桃樹邊只有兩戶人家,應該不會走岔才對。」

  「謝過老丈,我這就去找他!」

  哪知才離老丈幾步遠,就聽見他的自言自語:「怎地會有這麼標緻俊秀的姑娘來找他?唔,兩個倒是郎才女貌,挺登對的;只怕不多時,就有喜酒可吃啦。」

  聲音那麼大,倒像是故意說給雙成聽的。可恨要事在身,實在沒空計較這些閒話,她只能滿臉通紅地快步朝老丈指示的方向行去。

  沿湖徐行,還不到半哩路程,她就看見了那株桃樹。

  真是美得令人吃驚!

  那桃樹非常大,樹幹約有十人合抱粗,生長在水邊,鮮綠繁盛的枝椏向四周伸展開來,好似撐起一把大傘。此時正疸花開,滿樹嫩紅,清新、活潑地綻放著,映襯著一岸水色天光,更顯得份外嬌嬈。晨霧中,倒影在莫愁湖畔的這一樣美麗,就宛如紅塵中獨立的仙境。

  桃樹下方的周圍有許多散落的花瓣,幽香成徑,引領她走向樹旁的三簷小屋。

  小屋自然談不上奢華,卻有古拙樸實之趣,只是似乎投有人聲。她漫找了一回,才在其中一頂小屋簷下看見一個蒼白瘦弱的小男孩,他正專心地坐在竹凳上給一隻白兔兒餵飯。

  定眼一瞧,這小男孩真是漂亮得教人心疼。他面容白皙清秀,雙目如漆,極有神采。但再細看,他卻又一臉病容,眉間有——股隱隱的青氣,身子骨更是削瘦得彷彿受不得一點風吹,顯得非常虛弱,誰都可以看出他必定病得不輕。

  他一直安靜地、專心地給白兔兒餵飯,直到雙成走近輕喚一聲:「小弟。」

  他聞聲抬頭,然後爽朗一笑。「我不叫小弟,我叫周天定。

  他又補充:「我打出生,身上就有種治不好的怪病。我娘總哭著說:這孩子帶病是老天注定,治不好是老天注定,一生命苦也是老天注定,因此給我起個名叫天定。」

  誰會想得到他的「天定」二字竟有如此淒楚的由來!但天定並不等她流露感傷,就把白兔兒往她懷中一送,笑問:「它叫可愛,是不是真的很可愛?」

  他的笑容中沒有絲毫痛苦或勉強,顯得又溫暖又快樂。

  雙成笨拙地抓起可愛的兩隻前腿,又摸摸它一身雪樣的毛皮,白兔兒在懷裡亂鑽,她一來被天定的樂觀感染,二來給鑽得發癢,便也笑答:「嗯,它真的好可愛!」

  天定見她歡喜也很高興,又含笑問:「美人姐姐……」

  她倒忍不住噗吭一笑。「什麼美人姐姐,我叫董雙成!」

  「喔,那我該當叫你雙成姐姐啦。雙成姐,你到這兒來做什麼?」

  天哪!她竟忘了!這才想起此行目的,忙放下可愛,急急相問:「天定,子虛是不是住這裡?」

  「你說子虛哥哥?他就住隔壁,不過現在不在家,他到那邊樹林裡……哎喲!雙成姐,你這別去呀,子虛哥他……」

  雙成實在跑得太急了,以致沒聽到天定的最後一句話:「子虛哥哥正在洗澡哪,哎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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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進了小樹林,沒多久就聽見水聲;遠遠看去,似乎有個水潭。

  雙成於是俏步走向那泉水淙淙、林蔭森森的潭邊,隔著掩映的花叢探看……

  然後她就看到了他。

  永遠無法形容出那一刻自己心中的感受,也許只因為她從未見過這樣清晰又模糊,陌生又熟稔的面目。

  該怎麼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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