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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凌玫玫    


  季禮凝望她懷古抒情的側臉,霍然溫柔地低吟:「虹銷雨霽,彩徹區明。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聞言,無衣瞠目心震,定定注視他。

  又來了,跟那時在樹上一樣!

  「你知道你念的是什麼嗎?你……真是四少爺?」

  「喚我季禮就好,少爺二字就甭加了。我當然知道我念的是什麼,王勃的《滕王閣序》啊,我還能整篇背出來呢!」

  「你不是……」你不是白癡嗎?無衣本欲如此詢問,但心念電轉,旋即改口,「先前在仲芸院,你對你二哥的簫聲做了評論,又吟出《蝶戀花》,現下連《滕王閣序》都……你裝假對不對?你根本沒有癡!」她首次恨惡沒有讀他心的能力,更氣的是,他在騙她。

  只是,為何而氣?她是婢女,他是少爺,縱然欺騙,與她何干?

  「啊?」季禮眉峰攢起,似乎不明白無衣的意旨。「裝假?我不懂,我只是有了感覺,就會不由自主脫口而出,二哥的簫聲、《蝶戀花》與《滕王閣序》……這……感覺一來,我壓根兒無法控制。」見他神情不像在說謊,無衣稍鬆下口氣,但對於自己為何如此在意他是否瞞騙,卻仍大大不解。

  「我果然很奇怪,對不對?」他臉色黯淡。「大哥也曾疑惑過,可我實在找不出原因。往往感覺到了,千百字句直在腦裡亂竄,不出口難受的很。」

  無衣暗暗尋思,或許他這番吟詠、記誦章句的能力與易感的性格,並沒有因他變癡而消失,反而儲存著,在令人意想不到的場景跳蹦而現。

  「感覺是嗎?」無衣斜睨他半晌,然後俯視底下江水,睿智一笑。「大江東去,浪淘盡……」

  「千古風流人物……」季禮倏地住口,無衣瞟瞟他。

  「繼續,背出來。」

  季禮原本猶豫著,但最後還是戰戰兢兢背得一字不漏。

  接下來,無衣將自己所知的書籍盡都搬弄出來,吟上一句,便要季禮接出後半段,而他果不失她所望,非但字句毫無缺漏,連作者出處都提得正確無誤。

  「哈!哈!」無衣朗聲大笑,輕浮地拍上季禮的肩。「記憶力如你這般高超的,當真世間少有。」

  和他這麼對吟了三、四盞茶的時間,無衣心頭有說不出來的痛快。

  她想起李清照與其夫趙明誠,他們兩人喜好以吟誦詩詞章句,並指出為書籍中第幾頁第幾句,來做為罰酒的依據。如此風雅之趣,現下她可體驗到幾分。

  猝地,她笑容盡褪,頰旁熱燙。

  她這思緒,豈不是把自己與姜季禮比擬成夫婦?

  她侷促地遊目四顧,欲擲棄這荒誕不經的念頭,卻不經意迎上季禮漆黑雙眸。心跳,亂了頻率。

  「水井姊姊,你怎麼臉紅得像熟桃子似的?發燒了嗎?」季禮疑問,手正要搭上她的額頭。

  「哪有?」她閃躲,矢口否認,為自己的張惶感到氣結。

  「沒有就好。」季禮忽爾懸起的心放了下來。「看到你這麼快樂,我也覺得好高興。如果我背東西出來,你就開心,那叫我背個幾天幾夜我都願意。」

  無衣眉微軒,心底激起的澎湃她竭力壓抑,不讓它表現出來。

  「我高不高興,跟你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啦!你是我最喜歡的人,假如自己喜歡的人不高興,自己也好過不到哪裡去?」他的口吻彷彿這是千年不變的道理。

  「喜歡、喜歡,你總是說這個詞!喜歡你大哥、二哥,喜歡胖叔,又說喜歡我,你到底跟多少人說過?該不會逢人就說吧?」甜蜜的滋味掩不住地漫溢,無衣表面卻故作不悅,好平衡徐徐加深的不知所措。

  「沒有!我才沒有逢人就說!」他焦灼搖手解釋,生怕無衣誤會。「況且……喜歡胖叔、哥哥們和喜歡你……感覺截然不同。」他羞澀地低首,偶爾餘光瞟到無衣,既不捨卻又不好意思地挪開。

  無衣差點問出不同點在哪裡?可惜她提不起勇氣,只好嗯啊兩聲表示同意。

  「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府吧!」她並沒發覺,這次換成她拉起季禮的手步下樓……

  *  *  *  *  *  *  *  *

  兩人躡手躡腳地溜回季湘居。

  「幸好此時府裡沒什麼人。」正拍胸脯向無衣慶幸的季禮,遠遠望見門口一名陌生女子佇候。

  無衣蹙眉疑惑。

  孟荇娘?她來這裡幹啥?

  「請問有什麼事嗎?」季禮走近她,極有禮地問道。

  「你是姜季禮?」絕美的容顏現正籠罩著毛骨悚然的陰沉。

  季禮點點下頦,腳步不由得朝後挪移,顯然孟荇娘的怨氣直逼他而來。

  「就是因為你……因為你的存在,才害得我和我的丈夫失和!」她咬牙切齒,漸次迫進的瞳眸令人懼駭。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季禮一副茫然,完全預想不到危險即將來臨。

  「他說兄弟如手足,我現在就把他的手足一根一根挑斷!」孟荇娘眼裡只有她痛恨的季禮,全然忽略無衣也在一旁。

  而無衣尚未讀出她可怕的念頭前,她柔荑便出奇不意扼緊季禮的脖子,因憤怒產生的力量竟在無衣意料之外。

  「荇娘,放手!你在幹什麼?」眼看季禮臉色逐漸慘白,原本掙扎的雙手因無法使力而垂落,無衣嚇得一顆心幾乎停擺,急忙用盡吃奶的力氣,扳開孟荇娘對季禮的勒捆。

  想不到她居然還有餘力對付無衣,手肘凶殘地頂向她肩頭,無衣一股刺痛難忍,卻不退縮。

  「水井……姊姊……快走……不……要管……我……」季禮氣若游絲,卻只顧無衣的安危。

  「你這白癡,有力氣講話,怎沒力量掙脫?」無衣氣急敗壞。

  「放手!」突然間,一聲咆哮響徹雲霄。接著無衣感覺自己同孟荇娘的雙手狠狠被提起,然後整個人重重摔到地面。

  眼冒金星的滋味實不好受,她抱頭半晌,才看清來人。

  「你們兩個混帳非得這麼下賤嗎?季禮有個閃失,我絕饒不了你們!」姜伯詩怒憤填膺,如炬的目光快將地上兩人燃燒殆盡。

  「什麼?」麻煩了!他肯定以為她和孟荇娘是一夥。

  「不是的,咳咳!大哥,咳!水井姊姊沒有……咳!……」季禮護著胸膛,想盡快令呼吸順暢,卻止不住咳嗽。

  「季禮,你先不要說話,好好深呼吸就不會難受。」姜伯詩眉宇高攏,擔憂不已地順撫季禮的背。

  「不是的……咳……水井姊姊……」季禮努力欲啟口陳明,他不能讓水井姊姊蒙冤!

  「好一幅手足情深的畫面!」孟荇娘站起,怨婦的語氣昭然若揭。「他就是你誓死保護的弟弟?就是你不肯與我圓房的原因?真正下賤的人是誰啊,姜伯詩?」

  尷尬的氛圍纏繞著姜伯詩動彈不得,他無法直視孟荇娘,更無法反駁什麼。

  「你這樣有病,你知不知道?」孟荇娘痛心疾首,他竟一句話都不答,不是默認是什麼?

  「滾!」他冷冰冰的。「你們主僕倆對季禮所做的事,這筆帳我會跟你們算得清清楚楚!」

  「你……」孟荇娘欲再叱罵,卻讓無衣抓住手腕。

  「回去,別說了。」蒼灰瞳眸懾人地警告著,孟荇娘一愕,步伐乖乖跟隨她而去。

  見她們遠離,姜伯詩立即回身察看季禮的情況。

  「你現在覺得好些了嗎?」

  季禮臉容血色已恢復泰半,但神情卻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

  「怎麼了?是不是驚嚇過度?」姜伯詩問道。

  「為什麼你要不分青紅皂白罵人?」季禮噘起嘴,悶氣叢生。「勒住我的根本不是水井姊姊,她拚了命來救我,你卻把她也罵進去!」

  「你說那個婢女?她只不過是個下人,你緊張什麼?」

  「不!對我而言,她才不是下人!」季禮高聲否認,姜伯詩一怔。

  季禮從不反抗他的所言所為,為何一碰上這個女婢,他總是為她護衛再三?

  「大哥知道你很寂寞,你會這麼在乎那個婢女,都怪大哥沒有好好陪你。等到我手頭上的生意談完,我保證,一定會多多抽空待在你身邊,你就用不著拿她當代替品了。」

  「她不是你的代替品。」季禮沒想到大哥會如此曲解。「她是我心裡頭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比我重要?」姜伯詩神色瞬時寒沉。

  「這……不能比較的。」季禮搔首踟躕,不曉得如何說明較為妥當。「你是我最敬愛的大哥,而水井姊姊……她是我最……」赭紅驀地染上他耳根,姜伯詩見狀,即明瞭一切。

  「不可以!」季禮心地善良、單純,他決計不許他與那種地位卑下、城府甚深的女人廝混一起。「以後不准你再跟她有所往來。」

  「為什麼?」

  「季禮,你還小,不明白人心險惡,那種人……可能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胡說!水井姊姊雖然看起來冷冷淡淡,好像一點都不在意別人的死活,可我知道真實的她不是這個樣子的。第一次她救了我,後來又答應給我送飯……她陪著我、聽我說話、和我聊天,不怕我也不討厭我,她是好人,我……好喜歡好喜歡她。所以大哥,不要阻止我和她來往,好不好?」懇摯的黑眸慢慢浮現薄薄的水液,姜伯詩只能轉眼不睹,季禮這模樣最容易瓦解他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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