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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凌塵    


  她已迫不及待要離開他了嗎?

  「好吧!你隨時可以動身。」傅謙亦是困難地道。

  方萱梅輕輕地點了頭。

  「出發時別忘了讓我送你一程。」傅謙別過頭,暫時不想提前感受離別的哀傷。

  到時,他要仔細記下她臨別的最後一面,多看她幾眼。

  「會的。」方萱梅凝望著他。

  不會的,這便是他們的最後一面,她不會讓他有機會送她,她無法忍受與他臨別依依的折磨,她會恨不得留下,傻氣地追求永不可能實現的地老天荒。她不能再拖住他了。

  現在,她要多看他幾眼。

  第九章

  趁著前往翰林院的路上,傅謙在馬車內喘了兩口氣,才有時間掏出懷中一封已收到數日卻沒空拆閱的信。那是人在歧州任知府的孫慕鴻寄來的。

  近來他忙昏了頭。存心教他沒空尋歡作樂似的,皇上果真將重擔一古腦兒丟給他,壓得他喘不過氣,也沒多少時間合眼。看來,真是要逼得他不得不帶鋪蓋上翰林院了。

  雖然他早已不再荒唐,毋需利用這種方式來治他的毛病,傅謙倒是欣然接受皇上的倚重,並且樂於貢獻己力。除了實現當初投身仕宦的理想,更可藉此忘懷方萱梅即將離開的傷痛。

  他明明忙得沒空去想,卻仍勤於每日奔波來回,再累也風雨無阻,就是希望無意間能碰上她一面,並趕上送她一程,雖然沒聽說她幾時要離開。

  每天夜裡趕著回府,傅謙進門見人第一句便是:「方姑娘還在嗎?」直到確定她人仍在,他才能安然入睡。他幻想府邸是家,家裡頭有個女人倚門而待,而她就是那個等待著他的女人——他的妻子;每天回家見妻子一面成了心上的牽掛,縱然她根本躲著不見他的面。

  大概要等她真正離開後,家已不成家,他才甘心帶鋪蓋上翰林院,一住十天半個月吧!來日,明蘆公主入門後,能取代她的地位嗎?

  他不願想。但他會盡量善待她。

  傅謙小心翼翼地拆開那封以蠟封口的信。孫慕鴻如此大費周章,是有什麼機密要事嗎?

  三月九日,謙足下:

  京城一別,甚念。歧州上任已半年,諸事順當,不復乍到之惶惶。足下莫怪莫怪。慕鴻本無意仕宦,不得不然耳。幸興訟犯科者寡,人心質樸,大異於連州,慕鴻甚得之。安逸多日,屢思京城故人,足下知否?

  傅謙看到這兒,忍不住微笑。縱然相隔千里,孫慕鴻的熱絡一點也沒減,當初他失意時若猛寄信朝他吐苦水,孫慕鴻搞不好早拋下歧州的大小事情,飛奔趕來探視他了。他繼續看下去。

  聞足下將娶公主為妻,慕鴻驟知,稱慶不已。足下親事懸君不決,慕鴻牽繫於心,常留心歧州淑女,盼為足下盡心,使早完成終身大事。顧京城名媛佳麗恐猶有過之,不敢擅為足下引見,首差人試繪圖像。奈何府衙畫工善描人犯,不善圖美人,又慕鴻生平琴棋書皆通,惟憾缺一丹青,臨美人,空磋歎!

  傅謙看到這兒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孫慕鴻還真是熱腸子到家,連這種方法都想到了。如果他的婚事至今沒消息,是不是就看得到那些「美人圖」了!

  並非他對美人有興趣,實在是想瞧瞧畫人犯的會畫出什麼鬼模樣的美人哩!哈哈哈——笑了一會,繼續往下看去,傅謙的笑容緩緩凍結在嘴角。

  莫笑慕鴻多事。想足下年少氣盛,血氣方剛,不由慕鴻憂心忡忡。足下性本偏執,慕鴻誠坦言,勿念之,勿念之,婦既已去,再無瓜葛。慕鴻眼見為憑,狡辯無用。婦於足下病中探視,匆促奔出,身披男衫,慕鴻親睹,聞所不該聞,因心驚膽戰,更歎足下孽債纏身。幸足下既將大婚,望夫婦相得,勿念過往風流事……

  之後還有些祝賀婚禮的話,傅謙已無心再看下去。

  他呼吸急促,雙手猛顫抖,幾乎要將信撕爛。孫慕鴻於信末還囑咐他將信燒了,不要留證據給公主知曉,他根本沒去注意,心裡被那段要命的話給塞滿了!

  原來他殿試前生病那回,是方萱梅探的病?!他病中迷迷糊糊侵犯的,不是韶娥姑娘,而是她!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孫慕鴻是很瞭解傅謙,擔心他還想著人家有夫之婦,來信念念不忘勸諫他別再拗著不放,否則他的偏執可能會毀了他一輩子。然而,孫慕鴻畢竟不夠瞭解來龍去脈,傅謙的偏執在經過那麼多的磨難後,根已深植,藉著方萱梅有夫之婦的身份和他將有的婚禮,是可以斬草,但不能除根。一旦讓傅謙得知方萱梅徹底屬於他後,昭儀面紗下的秘密盡露,情苗立時春風吹又生,他還能眼睜睜放她回宮嗎?

  不可能!

  「回府!掉頭回府!」傅謙探頭對著車伕大吼。

  他要找她問個明白!

  馬車一個震動後遽轉,呼應傅謙的心情。

  怕傅謙矢口否認,孫慕鴻祭出證據想讓他啞口無言,乖乖地準備當他的駙馬新郎棺,

  沒料到得了反效果,反讓傅謙的偏執性子發揮到極致。要是孫慕鴻知道,必定很後悔寫了這封信吧!

  ※  ※  ※

  傅謙曾暗嘲孫慕鴻風花雪月過了頭,殊不知風花雪月至多不過一場曼妙旖旎夢,無害無傷。孫幕鴻待妻子是癡心,但不曾逾越世風,她的妻子嫁給前夫直至守寡,與他自始至終嚴防誤會與流言,兩人只暗暗地、靜靜地等待。

  傅謙不同。他不熱中風花雪月,卻專挑起狂風暴雨。一旦讓他拗上了,就是天翻地覆的毀減!

  孫慕鴻真的很瞭解他,才如此擔心吧!

  馬車一停,傅謙跳下車。

  「大人,您怎麼回府了?」下人追隨著一臉殺氣的主人一路往裡奔跑。

  傅謙一見到蕊珠,拉著她劈頭就問:「方姑娘呢?」

  「在房裡收拾呢!大人正好趕上送姑娘一程。但是大人,你不是到翰林院……傅謙撇下她,一路衝撞著,闖入方萱梅的房裡。

  劇烈的門板啟合聲,驚動她轉過身。

  「大人?」方萱梅一見是個,面露驚詫,隨即是侷促心慌。

  他不太對勁……

  傅謙殺氣斂去,暗暗喘了幾口大氣平緩,努力擠出微笑:「你要走了?怎不說一聲呢?」

  怎、不、說、一、聲、呢?他在心裡吶喊。

  「大人公務繁忙,不該打擾大人的。」方萱梅笑笑,不敢直視他,只一雙小手不安地扭著包袱,把個包袱扭得變形了。

  「不會,一點也不打擾。你留下來,沒人敢說你打擾。」傅謙急切地聲明。

  「不好吧?公主她……」方萱梅猶豫著。

  「別管公主!」大不了退掉婚事!」傅謙不耐煩地低吼完,握上她的手,「留下來!別走!」他沉著聲音。

  他的堅持本該讓人歡喜的,卻來得意外,又不怎麼妥當,方萱梅顫顫地不敢接受。

  「不行,皇上他……」他的手怎麼回事?她抽不回……

  「皇上根本不念你!」傅謙急道,又趕忙解釋,「從沒聽說他心念昭儀而派人搜尋過,搞不好連你失了蹤都不曉得,你何必回去?」雖然「離間」人家有些卑鄙,但為了留下她,他決定不擇手段!況且他說的又是事實。

  方萱梅對他異常堅持己見感到不安,更不知他是哪兒來的想法,才如此堅持,她無聲地凝望他。

  「你……很心儀皇上?」傅謙反問,感到心中扭絞。若然如此,他不就毀了她獲得皇上寵愛的機會嗎?

  「那、那是應該的……」方萱梅結巴了起來。

  「應該的?連生病作了夢,都惦念著不放!好個應該!」傅謙酸澀地咕噥。

  「嗯?」

  但是,他可沒那麼好商量,輕易就放她走人。

  傅謙笑著撫上她的嫩頰。「不懂?你生病時,緊緊抱著我,口口聲聲問我喜不喜歡你?愛不愛你?你不記得了?還好意思提皇上?」他輕輕調笑。

  方萱梅紅著臉喃喃搖頭,「不!我夢到的不是……」

  「不是我,是皇上嘛!」傅謙不諱言地自揭謊言,「我只不過代他哄哄你、抱抱你,說幾聲愛你,如此而已啊!」

  方萱梅雙肩一顫。知曉曾犯下什麼蠢事,她不禁羞憤交加。

  他柔柔地哄著,聲音塗了蜜,「你記自己的夢,倒記得挺清楚,那麼勞煩你來告訴我,我病中又作了什麼好夢?嗯?我都忘了呢!」

  熱辣辣的艷紅爬上她嫩薄的臉皮子,燒得傅謙手酥。他戀戀不捨地摩掌著,「告訴我嘛!我記不得了……」他又哄又賴皮,什麼計都使上了。

  「我……我怎可能知道你的夢?」方萱梅忍著暈眩和搖晃感,如果能有個洞讓她躲起來就好了。

  他又為何突然提起?

  「照你的症狀看來,我極有可能也是找個女人,死命抱著她,說幾聲愛她……」傅謙順勢偷偷環上她的腰,待她察覺時,已整個人落入他的懷抱。「差不多就是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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