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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凌塵 這下,她真成了他傳說中的未婚妻了。 其實他們連夫妻都偽裝過,也早有了夫妻之實,未婚夫妻又算什麼? 「嗯。」方萱梅紅著臉點頭,將注意力移轉至狗兒身上,以避開尷尬。「是不是要給你吃的,你才記得起我啊?」她想撫摸它,卻被它「汪」一聲嚇得縮回手。 「沒用的,你給它東西吃,它也不會理你。除非這樣。」傅謙拉起狗兒的一隻前腳,同方萱梅顫顫伸出的手握了握,「記住了,方姑娘以後也算你的主人,知道嗎?」他訓誡它。 狗兒「汪」一聲響應,吐出長長的舌頭哈氣,朝方萱梅搖起尾巴。 「它真聽你話。」方萱悔讚歎。 「畜生如果不能馴養,就該放它自立,讓它靠自己的本事過活。如想留下來過安穩日子就得聽話,貢獻忠誠換來溫飽,否則見人就搖尾巴,不認生,一旦教人抓去烹了,怎麼死都不曉得。」 「你真會為它著想。」方萱梅撫著狗兒光潔的花色皮毛。原先髒又殘缺的癩痢皮煥然一新,可見傅謙將它照顧得很好。 她沒有看錯人。當初韶娥曾質疑他不是善類,豈知他所罵的句句都是為了它好,只可惜畜生不懂人言,韶娥也不懂他斧底抽薪的法子,連她也沒能體會他話中不向人低頭的風骨,才一次次引來他的怒氣,是她不夠瞭解他。 「它叫什麼名字?」方萱梅見它溫馴討喜,很是歡喜。 「府裡的人都喚它狗兒,也沒起名。」傅謙也感染她的愉快,不由得跟著微笑。 「我可以叫它言兒嗎?」她抬頭看他。 「你也算它的主人,你說它叫什麼,它就叫什麼囉!」帶它來就是要讓她高興,希望藉此轉移她的注意,忘掉那些不愉快,傅謙慶幸成效斐然。 「我想讓言兒陪我睡,好不好?」方萱梅軟語要求。 「你要跟它擠一張床?」傅謙愕道。她不嫌狗髒? 「不可以嗎?」方萱梅失望得皺起秀眉。 「當然可以,你高興就好。」他的話引來她的歡呼狂喜。 罕見的溫柔笑容竟是為隻狗兒綻放,傅謙忍不住指著言兒笑罵:「便宜你這畜生!」 真正得了便宜的是誰啊? 方萱梅心中一點,輕聲道:「「時候不早,大人該回房安歇了,叨擾太久,你一定很累了,真不好意思。」 她不再緊抓他不放了?傅謙的笑容僵在那兒。 「有言兒陪我就行了,不敢打擾大人歇息。」方萱梅歉疚地賠罪。先前她揪著人不放,動不動就往人家懷裡鑽,想起來就慚愧。 「你也好好歇息。」傅謙勉強道了晚安後離去。她平穩的模樣已讓人安心多了,但為何他跨出房門的腳步卻感到無比滯重艱難?好像原該屬於他的,突然教隻狗給霸了去做的…… 滿心俱是這個念頭,傅謙卻一直沒想到個最重要、最該問的問題——韶娥姑娘呢? 方萱梅心滿意足地喚著狗兒上床,挨著它溫暖的皮毛合眼。 言兒、言兒…… 如果讓傅謙知道她將狗兒當成了他,不知是氣還是笑呢?她還不敢明目張膽喚他為謙兒…… 喔!聽來像是娘喚兒子似的,或者該叫它小言…… 小言?小謙?呵,換湯不換藥!就「言」一字也不錯,好聽多了…… 啊!言?謙?像喚情郎似的! 方萱梅朦朧地在夢中紅了臉。有了言兒的陪伴,恍若傅謙亦在一旁,她甚至忘了去憂心與她那皇帝丈夫的來日,又當是如何。 ※ ※ ※ 飄香苑果真在三天後派人上門收銀子。 方萱梅躲在簾後,眼睜睜看見傅謙對著來人大吼受騙上當,賣他個假處子,還得心不甘情不願地付了大筆銀子,才取回字據和賣身契,她亦心有疙瘩。 傅謙怒罵飄香苑坑錢,無非是作戲作個徹底罷了,根本不是驗過她的身,雖然他才是始作俑者。但很顯然,他依舊認定她是「她家老爺」的人。 方萱梅亦步亦趨地跟著,言兒在她的腳邊打轉。 「大人,打發他們走就行了,何必真給他們錢呢?」方萱梅難得急切,「反正字據上簽的是沈妍娘,既然根本沒有沈妍娘此人,他們無權要求大人為一個不存在的沈妍娘付上一萬兩銀子!」白白花上那麼多錢,她為他不值。 看不出嬌嬌怯怯的她,也會教唆他賴帳? 「不打緊,不義之財終究是守不久的。」傅謙冷笑。 他還真灑脫啊!想當初他為了應試,囊空如洗地困守破廟,硬著骨頭拒絕她的資助,如今飛黃騰達了,他看來仍不怎麼沉溺於享受——這是方萱梅觀察了狀元府數日所下的結論——反倒將錢花在救她而不心疼,他所圖的,也許只是個為朝廷和百姓效力的機會吧?迥異於士人口口聲聲家國百姓,卻只為貪圖榮華富貴。 但…… 「大人,這幾天,你幾乎部待在府裡,沒出府半步,難道你……不用上朝?」方萱梅察覺異狀,小心翼翼地問。 傅謙搖搖頭,開了書房門進去。「我的官職還不到日日上朝的份。」 怎麼可能?方萱梅跟進去,「大人的職銜並不低,又是狀元出身……」 「誰說狀元一定高官厚祿?日日得上朝?」傅謙繞過方桌,撩起長衫坐下。 「那麼……翰林院呢?」方萱梅繞到他身邊,「大人難道連翰林院也不用去?」她愈想愈不對勁。 「這幾天不必。」傅謙語氣冷淡地研墨提筆,無意繼續這個話題。 「汪!」言兒興奮地叫跳著,顯得也覺得兩位主人的追逐遊戲有趣,它竄來奔去地也想加入他們。 方萱梅沒心理會言兒。瞧著傅謙,她陡地明白了。 「原來大人要辦公了,你忙吧!我不打擾。」她識趣地想告退。 「你沒打擾。」傅謙放下筆,「反正不過塗些鴉,寫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寫不寫都一樣。」 方萱梅疑惑地瞧瞧他面前攤開的一張紙,細諳內容,果真不過是閔描繪景致的詞,根本談不上辦公,他……難道打馬虎眼偷懶? 「大人難道不必批閱公文、擬些奏折什麼的?」 「我沒那麼多公事可忙,你太抬舉我了。」傅謙自嘲。 「翰林院的工作,真有如此輕鬆?」方萱梅質疑。 傅謙輕笑:「事情少做,俸祿照領,何樂而不為?」 不對!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方萱梅思索著。 前幾日她不是在憂懼中度過,就是同言兒玩耍,也盡量與傅謙保持淡漠禮貌的距離,根本不曾注意過他的起居和態度,回頭一想,他除了沒上朝外,也甚少與朝中人往來,少有人上門拜訪,他簡直不太像是個官場中人。如今靠近看他,更是感到他全身上下似乎有些改變。行動懶散、說話漫不經心,以往眉宇間那股源源不絕、教她自歎弗如的積極,也不知跑哪兒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頹廢懈怠…… 從幾時起他變了模樣? 忽然想起飄香苑老鴇曾稱他是熟客,難道他時常上那兒…… 「大人覺得如此甚好?」方萱梅憂心忡忡。 「沒什麼不好。」他玩弄著筆。 「皇上用人唯才,大人才高八斗,正該得到倚重,或許大人可以試著自薦……」她認真的提議,得來他的仰天大笑。 「或許毛病出在我,是我才疏學淺……」傅謙笑著自責。 「怎可能呢?大人若算才疏學淺,天下連識字的人都沒有了。」方萱梅為他辯解。 「難道你認為問題出在皇上?」傅謙故作驚訝。 方萱梅忙著解釋:「應該不會吧?皇上拔擢人才一向不遺餘力……」 「你對皇上還真瞭解。」傅謙散漫的眼眸迸射厲光。 方萱梅心虛地低下頭,「人人都這麼說……」 「人人都這麼說,不如你這枕邊人的一句話來得確切。」傅謙難抑心中興起一抹不快。 方萱梅猛然抬頭,語音發顫:「你知道……我是……」 「當然知道。」傅謙冷笑:「方昭儀,和你家『皇上老爺』嘔氣可也別太久,氣消了就回去吧!別幾日不見,失了寵,又跑來我懷裡哭。」 刀鋒般犀利的語句,說者刺痛,聞者淌血。 「幾時知道的?」方萱梅吶吶地問。 「你上朝那回,正巧也是我八百年難得上朝一回的時候。你難道不曉得我在?」在她面前,他一直避提皇上,就是不想對皇上的牢騷牽扯至她的身上。 「想過。我以為……我低著頭,應該不會被認出來……」更沒人膽敢瞻仰聖顏,連帶偷覷皇上的妃嬪,細瞧她的容貌,是她失策了。 傅謙失笑:「伴著皇上上朝會的新面孔,便是滿朝文武立時巴結的對象,難道你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