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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凌塵 「漂過白當然夠「清白」了。」上官重星咕噥。 「你說什麼?」上官夫人瞪著他。 「沒有!沒有!」上官重星搖著手。 「不論如何,侍郎府不能容一個不知廉恥的鄉野村婦繼續搗亂,從今天起,將這個女人關入柴房,直到她俯首認罪為止。」上官大人下了判決。 蔚雲的舉止根本不是鄉野村婦的樣,上官大人卻為了兒子的前途名聲,故意忽略實情。 「等等!爹!為什麼不聽聽雲兒的解釋?」上官君驊仍不死心。 「你可認罪?」上官大人虛應了事地問道。 「無罪可認,只是覺得悲哀罷了。」一直冷眼旁觀的蔚雲突然有感而發,淡淡道:匹夫無罪,懷壁其罪!匹夫之罪?壁之罪?花因氣味而招蜂蝶,因艷姿難免採擷,花之罪?蜂蝶之罪?尋芳人之罪?」她的目光掃過靜待下文的在場眾人,緩緩吟道: 酒池肉林商君忍,簞食壺漿迎王師; 天命姬姓紫微星,封虐全因坦已姿。 美人笑引驪山火,兵馬往返君信失, 西周政毀東周續,幽王之過歸褒姒。 館娃宮興離子胥,臥薪嘗膽隨吳祀, 黃池霸業付東流,不罪夫差罪西子。 後官偏憐趙氏女,柳腰柔裊漢祚蝕, 莽奪前漢開新鼎,燕啄皇孫延禍至。 祿山起舞恨怨生,天寶難繼開元治, 敵軍亡走馬嵬坡,玄宗獨活楊妃死。 董傾呂迷為嬌娥,板蕩時局狡計使; 父子齟齬兵戎見,千夫齊指貂蟬賜。 這首近似憤怒的平反詞,是小莫束之高閣不願示人之作,堪稱顛覆女禍論的叛逆歌,題名即為「美人懷璧行」,歌前作了短短的序,蔚雲還摘下其中的一句,陳述自己的心情。背這首歌詞只是一時好玩,從沒想到會有藉它發抒自己無奈的一天。 從沒有過這樣感同身受的無奈。 大廳上一片寂靜,眾人被那看似淡漠的語調中陳述的無奈驚愕住了!此番言論前所未聞,卻字字珠璣,針針見血,此時此刻由眼前活脫脫的「懷璧美人」聲聲吐出,再適切不過,住誰也難以接上一句批評言辭來推翻掉。 「如果雲姑娘是鄉野村婦,那麼狀元郎就成了無知匹夫了。就算是「江南第一才女」也不過如此吧!」上官重星終於忍不住脫口稱讚,打破了一室寂靜。他開始對她的身份來歷感到好奇起來,這會是路上隨便碰上就可以結識到的女子?該不會就是「江南第一才女」吧! 上官大人及上官朗月像是被打了一巴掌般難堪。輕賤她是村婦反而被她當場反擊得毫無招架之力,著實面上無光!她到底是誰?父子倆均懷疑該不會就是「江南第一才女」吧? 上官夫人見丈夫兒子全都呆了,只有重星開了口,卻又是向著那丫頭她那邊,為她說話,急著為丈夫和朗月幫腔,「哼!就算你讀過幾天書又如何?一樣是來歷不明的鄉野村婦,不會提高你多少身份地位。別以為這樣就可以脫罪!」上官夫人雖也是官家女,因謹守女子無才使是德,所以也沒讀過幾天書,無法感受蔚雲字句中的意義,所受震撼自然不夠大。 「爹!娘!我忍不住了!孩兒一定要說!」上官君驊正要吐實,蔚雲在一旁猛以眼神示意他別洩密。 上官君驊假裝沒有看見。道:「雲兒就是「江南第一才女」是孩兒前去提親的對象!不是鄉野村婦!」也許這是他們能得家人承認的最後機會了。 完了!蔚雲恨自己逞一時之快,這下完了! 「喔?雲兒姑娘,這是真的?」上官大人陰騖銳利的目光掃向蔚雲,問話也客氣了點。如果這是真的,倒可以考慮接納她為上官家的三媳婦…… 「是嗎?君驊,你這謊也扯的太大了吧?還是這個女人騙你這麼說的?如果這是真的,她大可回家等咱家上門下聘,又何必先住進來?那有官塚千金這麼與人私定終身,自甘為婢的?」說到利害關係,上官夫人的腦袋就特別靈光。 上官大人也覺得可疑,又問了一次。 「我不是!」蔚雲沒有說謊,她一直認為這個頭銜不該是她的,雖然指的就是她。 小莫啊小莫!如果你在這裡該多好?我該怎麼做呢?我們可有相逢的一天?蔚雲在這緊要關頭想起她好姊妹,反倒對眼前一切麻木了。 「我真的不是,我是雲兒,不是「江南第一才女」。」她重複一次,加強取信眾人。不過她可沒說她不是劉蔚雲,劉蔚雲又不是江南第一才女(這是她的理論),反正他們也沒這麼問。然而,就算她想承認,也要顧忌會帶來的麻煩!鍾家和蘇州官府都在找她,不能輕舉妄動。 上官君驊見她放棄,急的猛咬下唇,蔚雲以眼神淡淡示意,不要他繼續堅持。 上官君驊下唇幾乎滲出了血。 「既然如此,那就照剛才的決定,她不認罪,就送進柴房。」上官大人厚顏道,語氣有點生硬。方才蔚雲的一番論述,已經言明她的無辜,縱然他在心裡也信了,但為了朗月的清白,為了君驊的前途,他不得不厚著臉皮下令,將過失全歸於她。 世間豈有真理?蔚雲辯駁無效,也懶得辯駁。 ★★★ 天氣回暖,正值盛夏時節,汴京城免不了燥熱肆虐。侍郎府建材雖好,有冬暖夏涼之效,但這個待遇顯然沒有眷顧到柴房。 好不容易,上官君驊在上官重星的幫助下,整整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取得了一干守衛的信任,才將身處悶熱如蒸籠般的柴房內已氣息奄奄的蔚雲救出來,免除了她被繼續蒸烤的命運。 得重星之助,他捫暫時躲在京城內的鬧區中,等風聲一過,隨時準備逃離京城。連日隱於閒市中,雖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終非長久之計,這樣偷偷摸摸的連門也出不了的日子,實在令人難以忍受。 上官家怕事,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搜城,僅能化明為暗,私下查訪,但效率不彰,讓他們平白撿到許多共處時光。是夜,正是有情人私語繾綣時。 「你有何罪?罪竟全歸你!」上官君驊的俊目中竟含著淚!美人如同懷璧,懷璧若是罪,美人就有罪!上官君驊痛惡這個弔詭論調。 「你哭了?男兒有淚不輕彈。」蔚雲吶吶道。該哭的好像是她,是不是搞錯了? 「只是未到傷心處!」親眼見到所愛的人受著這樣的折磨竟然束手無策,也沒能陪她同甘共苦(他爹娘壓根不准),除卻悲痛便是深刻的內疚。 「我恨自己沒能及早救你出來。」上官君驊的俊雅面容正咬牙切齒。她怎麼變這麼瘦?她已經夠瘦了,爹娘還能如何折磨她? 「你已經盡力了,我這不是出來了嗎?」反倒是受難人在安慰人了。 「卻是帶著憔悴和消瘦出來!」如果家人不能接納她,那麼就如同與他斷絕關係。「老天!我爹娘是怎麼對你的?甚至及不上鍾清流給你的待遇,當年,他畢竟真正愛過你。」上官君驊的歎氣聲中有著說不出的複雜情緒。 這話如同平地一聲雷,爆開千萬碎片。 蔚雲面色沉了下來。說不出是幽怨或淒涼,甚至……是懷念嗎?上官君驊的心落入暗無天日的井。 「我失言了!對不起。」 「不要讓我想起他!求求你!我已經忘不了他了,為什麼你還要來提醒我?」蔚雲搖著頭。在他們有了關係之後,他怎能再提起鍾清流對她的愛?難道他在懷疑什麼? 此舉如第二聲響雷,不過震動的是上官君驊。 「你一直忘不了他?」上官君驊聲音走飄。「我記得你說過你喜歡他。在他落崖的那瞬。」他淡然道。 他可以用自己的身體讓蔚雲忘卻噩夢,令她臣服於他的臂彎,可是她的心呢?上官君驊的背脊如同爬上了無數螞蟻,恣意啃噬。她的心呢?在那裡?在鍾清流那裡?! 是了!上官君驊苦笑,許久之前,她的心不就已被鍾清流帶走了嗎?她從來就沒否認過!是了!原來如此! 蔚雲閉著眼,用力搖著頭,想要甩掉一切記憶,卻加深了上官君驊的誤解。 她可曾真心愛過自己?上官君驊惘然淒笑。她背負的沉重包袱,終於在他倆結合中解下,原期望將是兩顆真心的相擁,沒料到……暗埋的怨苗以為早已連根刨起,誰曉得多疑的肥料助長它不知不覺的茁壯,不必細究尋思,不信任的果實竟已串串熟透,掉落了一地,俯首可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