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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凌塵 一旁的牛總管臉色已難看到了極點,人群中已有人開始叫好。 「這位姑娘,若是手下有怠慢之處,遠望海涵。」鍾泉流一揖。雖然他沒注意到牛總管對她的行為及態度,但也聽了他剛才口出惡言,又聽到人群叫好聲,心知有內情,趕忙先道歉。 「海涵不敢。」環秋斂首,對他謙恭的態度又起了一分好感。「不論公子本意多美,若是行善美意遭手下扭曲,實在教小女子心生不忍。」 「姑娘之言,鍾某將謹記在心。」鍾泉流心中微微顫動。 「僅供參考,鍾公子聽聽便罷,其餘的請自行琢磨,小女子不便多言。告辭。」 環秋轉身想走。 「姑娘請留步。」鍾泉流急道,「無諭如何,這袋米請收下。」聲音是萬分謙遜。 環秋回過頭來,猶豫了一下,見他誠惶誠恐地雙手奉上米糧,終於笑著點頭,收了下來。 「謝謝!」她誠心地謝道。 「姑娘,在下鍾泉流,不知姑娘如何稱呼?」鍾泉流見她欲離開,忙問道。 「我姓袁,袁環秋。」 她微微點頭示意後,飄然而別,獨留名字飄蕩於風中,教鍾泉流咀嚼再三,牢牢記在心上。 鍾泉流目送伊人離去,神為之奪,沒見到身旁牛總管眼中怨毒的目光,陣陣投射在環秋窈窕的背影。 近日的金陵,注定多事。 *** 環秋揉著酸疼的腳,一面想著。 阿清曾約略提過他住在鍾山谷底,怎麼會是這種鬼地方?她找了快一個下午還沒找到一間住屋,恐怕是迷了路。 這鍾山谷底到底有多大?人說宛如迷宮,路雜而難行,荒僻到近乎全無人煙,那阿清何以甘願住在這種地方?難怪無人知曉他的住處正確所在。 乖離之人住的荒僻,倒也可以諒解。 天氣越來越糟了。山問的霧氣並不因為夏季而消褪,反倒盤踞谷底,久久不散。 環秋兩隻細瘦的小手交疊在雙臂上撫著,想藉此多得一些溫暖,陰陰細雨卻非常不捧場,越下越猖狂,綿綿雨絲漸漸轉變為豆大的雨點,淋得她渾身濕透。 活該她多事,自找麻煩。 最近她乾脆就住在那家客店守著,等著與阿清碰頭,然後一同吃飯。環秋自認表現的並不明顯,不像是刻意製造相遇的機會,阿清應該沒察覺,所以常聊的忘我。上回他走時太過匆忙,瘸腳被人拐著,不料身上落下一隻香囊,環秋拾起要還給他時,阿清已消失在人群中。 那香囊已無氣味,顏色稍褪,顯然年代久遠,上頭繡了一個「雲」字,似乎是個女子所有,怎會在阿清的身上?該不會是他的心上人的? 似乎如此。見他如此珍貴地帶在身上,環秋決定,還是早點拿去還給他的好,再等下回碰面大概要過三、四天,這段期間內他一定很急,不如就連同上回那袋米,親自送上門去。 環秋打聽了路,便入鍾山谷地尋找。誰曉得天色都要黑了,雨也愈下愈大,還沒找到半幢住屋。 谷地裡相當荒涼,偏僻的不像有人煙,不但雜草叢生,碎石散佈,加上泥地濕滑,小徑說多難走就多難走。 環秋揉了揉酸疼的腳踝卻因不適應泥地的濕滑,重心一個不穩,竟然滑倒於亂石小徑之中。 凹凸不平的小徑與傾斜的坡度,讓環秋弱小的身子沿著斜坡而滾,不一會便跌入溪裡。 溪不深,不足以淹死人。糟就糟在環秋竟一頭撞上溪邊山石石,痛得她失去知覺,渾身沒了力氣,整個身子也跟著埋入了溪中,濕了個徹底。恍惚中,呼吸越來越困難……*** 環秋因左額的劇痛而醒來,跟著便感到渾身一陣濕冷,身子也起了戰慄。 她悠悠地睜開眼睛,發現身處一個小屋內,躺在一張簡陋的木板床上。 環秋低頭看了看一身濕衣,知道了戰慄的原因,而身旁的一堆火光距離雖近,卻不能給她多少溫暖,她覺得昏昏沉沉,頭疼欲裂。 這裡是哪裡? 「你醒了?快把濕衣服脫下來,身子擦一擦,否則病情加重就糟了。」阿清走近床邊,宣告此處是他家,給了環秋解答。 他遞給她一件舊襖,示意道:「你跌進溪裡,渾身濕透了,我不好替你換衣服,只好在這等你醒來,不過這一耽擱,你恐怕要生上兩天的病。這件衣裳你暫時將就一下先穿,快換吧,我出去等你。」他拐著腳步欲出門。 「阿清!」環秋叫住了他:「你救了我?」 「沒什麼,只是把你撈起來而已。快換衣服吧!換好叫我一聲。」阿清笑了笑,出了門。 沒什麼?她方才栽倒在溪裡,差點溺斃!幸虧他經過,湊巧他又識水性,懂得救人方法,花了好大功夫才挽回她一條小命。她怎能這麼不小心呢?要是他晚了那麼一丁點,她可能就因此沒命了!阿清心有餘悸地想。 不過,不能告訴她他救過她的命。阿清想到其嚴重性;方才為了救活她,免不了用唇碰了她的唇,用手觸了她的身體,雖說救人如救火,但若讓她知道了,他倆日後如何坦然來往?如果她想賴上他,要他負責,可就更糟糕! 阿清想到這,驟然啞然失笑;怎麼可能呢?看袁環秋的談吐舉止,出身應該不低,怎可能看上他這個瘸子?得了吧?別杞人憂天,自作多情。他嘲笑自己。 心思一落到這,免不了又胡思亂想起來。剛才忙著救人,什麼都沒注意到,現在回想當時旖旎情狀,她的唇還真是柔潤甘甜,胸脯也挺溫軟豐滿…… 該死! 阿清重擊一下自己的頭。想哪去了?這些日子以來,環秋當他是知交好友,他怎能對她有非分之想?真是的,一定是自已太久沒有女人了,才會有這種失常的反應。 可是,他已經許多年沒有女人了,為什麼多年來他一點事都沒有,偏偏今天就失了控? 這個問題他暫時不想深究!此刻更沒空深究!煩! 而屋內—— 環秋穿著阿清的舊襖,將渾身裡的密實,又用薄被覆住雙腿,確定沒有一絲春光外洩的危險後,才叫阿清進門。 「哈啾!」環秋打了個噴嚏。看來的確著涼了,身上雖已擦乾,體溫卻冷熱交替,頭疼也跟著起哄,傳來陣陣不適,病情看來不輕,這下糟了! 「你還好吧?先把衣服交給我,我幫你烤乾,等會你就不必穿我的舊衣服了。」 阿清進門便道。 長髮如瀑飛散,略顯凌亂,蒼白的面孔平添幾許柔弱美感,不合適的舊衣絲毫無損她的美。阿清不著痕跡地以目光讚美了她。 美人毫不知情。舊襖下伸出只白皙纖細的青蔥玉手,遲疑一會,才將濕衣遞給他。 「謝謝。」環秋有些不自然地逃避與他對視。 阿清接過去,就著剛才升起的火烤了起來。火光照著他落拓瀟灑的側面,陰影跳動,表情分不清喜怒哀樂,深不可測。 好逼人的俊!環秋歎道。阿清的面色似乎是一年四季永遠陰沉,很少笑也很少說話,僅能偶爾從他不經意流露出幾許唯我獨尊的氣勢,猜測他也許有過意氣風發、飛揚跋扈的過去,只可惜自己不曾躬逢其盛。 是狂風暴雨之後,再也難起波濤?抑或從來便是一攤死水,漣漪也嫌多餘? 他低頭烤著衣服,默默不語,環秋抿著唇斜眼偷瞄他,心裡有股奇怪的滋味翻攪起來。柴火燒灼的劈啪聲顯得格外刺耳。 何必這麼注意他呢?環秋問著自己。 「你怎麼會到這來呢?」阿清邊烤著她的衣服邊問。 「我想你丟了這樣東西,一定很急,就幫你送來了。」環秋從床角里找出香囊交給他。還好剛才沒被溪流沖走。 阿清見那香囊,現出驚喜之色,正反面細細翻看,才滿心歡喜地放入懷裡。 「謝謝你。」他由衷道。 「不客氣,舉手之勞。」環秋雖然客套,心裡卻難抑一股錯雜紛亂的迷離感覺,不知為何,見他如此重視香囊,就是覺得怪怪的。 「還有一袋米也是要給你的,不過不曉得掉到哪去了。你看到沒有?」環秋以問句掃去心中的異樣。 「這個嗎?」他自角落中拿出那袋米:「給我這個?我每天吃食固定,這袋米我恐怕也吃不完,你送別人吧!」阿清覺得有點哭笑不得。送米? 「這是我排了好久的隊,狠狠罵了鍾家總管,又幾乎跟鍾家公子翻臉才弄來的,收下吧!」環秋勸誘。 「鍾家公子?你是說你遇見了鍾泉流麼?」阿清淡漠的臉孔突然有了生氣,興致大起地問道:「他看來如何?你又為何幾乎跟他翻臉?」 「鍾公子是個不錯的人,不過就是不夠精明,教手下蒙蔽了都不知道,我當著他的面罵了他的總管手下,還好他沒生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