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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梁鳳儀    


  基叔靜心地聽完我的分析,目不轉睛地望住我,問:「你竟不滿意於一個奇跡?」

  「因為命生不辰的話,一個奇跡不成保障。況且,錢賺錢易,奇跡之後再有奇跡亦屬不難,我不願放棄。」

  「機不可失。」基叔略為躊躇,「你手上的籌碼實在不多,力求穩健的話,把專利權賣予他人,你下半生已經夠享受了!」

  我默然,站起來道謝,已然聆聽教益,且告一段落。

  我伸手拉開基叔辦公室的門時,他叫住了我。

  「郁雯!你且留步!」

  我回轉頭來,重新坐下。

  「郁雯,我倆萍水相逢,交淺言深。這段短短日子,你通過業務,跟我接觸,使我頓生很多感慨!」基叔異乎尋常的冷靜而誠意地說,「中國人飄泊到海外營生,說多苦有多苦,掙扎一輩子,最幸運的亦只不過在晚年安居樂業而已,鮮有在盛年之時,就能放異彩,使洋人側目。如果我們遇上一個可造之材,有機會為他尋找出路,以期真真正正的吐氣揚眉,我是願意的。」

  我細心地聽著。

  「郁雯,回應你的萬丈雄心,解決的方法有一個,你是否願意,並且有能力收購我這中型食品廠,使之轉為你可以全權控制的『淚盈點心』製作與銷售大本營呢?如是,以後就真的可大可小,全憑你的功夫與彩數了!」

  我難以置信自己的一連串際遇,然而,連稍為沉醉於不能自制之喜悅的時間也屬浪費,我立即問基叔:「你此話當真?」

  基叔點頭:「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的下一代,只有中國面孔,並無國族心腸。我挨了四十年,見好即收,但求寬裕度日,是合情合理的。為自己再作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為我們中國人嘗試揚威異域的人選呢,非你莫屬了!

  天時地利,你已佔盡,我願意在人和之上助你一把!」

  「基叔!」我感動。經年深交摯友都不肯在我受壓力之時助我一臂,稍為犧牲她個人的方便!唉,反而是初相識的有此義氣,也許人要在突然的情緒衝動下才易幫助別人!

  我放下思潮,立即不忘規律:「在商言商,你的廠價如何?」

  「不會要多,不能要少,可以依足賬目所示以及盈利能力,照那些上市公司一般,以一個合理的市盈率計算,將股權出讓。」

  「好,讓我設法子籌措。」

  「有一點可以幫你的是,我們大可以在收購合約上頭,註明收購的若干階段,不用你一次過籌取巨款,總之,我答應在一段時期之內,定出一個梗價,讓你承購。」

  這真是難能可貴的優厚條件了。

  可是,問題仍然存在。

  我的資金實在太有限了,不足以應付第一步的收購所需。過得第一關,我反而有信心能支持下去。只要我拓大了「淚盈點心」的製作地盤,就可以麥氏食品廠為基地,分發至其他廠房,作全面而能自行控制的生產,並且,也頰理成章地承受了麥氏已建立的銷售網及其他食品製作。所得的盈餘,足夠支付第二期。第三期的收購價,很快,就能按部就班的使麥氏成為段氏食品企業了。

  理想要付諸實現,只有依靠行動。

  我立即去拜候幾家銀行。

  可惜,仍然失望。他們對我的認識只沿自傳媒,肯作出的借貸額相當有限,利息且頗為苛刻。

  我有點進退兩難。

  只好再作另一個嘗試,跑到一家由香港銀行集團擁有控股權的加拿大銀行去,希望他們對香港商人另眼相看。

  回應算是令我鼓舞的了,那位信貸部的杜經理,最低限度是同聲同氣的中國人,一副願意盡力幫忙的樣子。然,他一個人做不了主,要通過貸款委員會,才能作實。

  杜經理慇勤地把我送出辦公室門口,才一轉身,跟來人碰個正著。

  「對不起!」我下意識地退讓一步,瞥見對方十分面熟。

  她也分明地止住腳步,好好地瞪著我。

  「啊!」彼此都失聲驚呼。

  「這麼巧,你到加拿大來了!

  銀行那杜經理很恭敬地說:「段小姐,你認識施太太!」

  施家驥太太立即從容地答:「我們是老朋友!」

  反而是我靦腆了。

  我說。「你住在溫哥華?」我忙問,拿話掩飾些尷尬。

  「不,我定居多倫多,剛要回港度假,路過此地,只停留一個上午。相請不如偶遇,我們去喝杯咖啡好不好?」

  我要說不好就太不大方了。

  江湖上沒有永遠朋友,亦不會有永遠敵人。我們為何不可以交往?

  兩個女人坐在餐廳內,真有點仿如隔世。

  「自從香港高爾夫球會一別,已不知多少天地?」施家驥太太首先打開話匣子。

  「不用十年,人事已然幾番新!」

  「告訴我,那個在婦女雜誌封面上,以眼淚搓麵粉的女人是你嗎?我並不記得你的中文名字!」

  「你看到雜誌?」這已等於默認了。

  「剛在多倫多飛來溫哥華的飛機上看到的。」施太太望住我,輕歎一句,「我讀了你的那個故事,難得!」

  「勢成騎虎而已!」

  「不能這麼說,我們實在可以有不少的選擇!」

  我們?

  「我跟施家驥離婚了,你知道嗎?」

  「我最後所得的消息,是你們正在辦理手續!」

  世上的人和事,多玄妙。不久的從前,這兩個女人對待婚姻問題,原則上對立,思想有著分歧,如今,竟採取了同一行動,並坐到一張桌子上暢敘。

  「你的朋友孟倩彤得償所願,結婚了!她還真是個得體的女人,婚禮採取低調。」

  「你的朋友,那位……」我竟記不起名字來。

  「方信生太太?」

  「對。方太太好嗎?」

  我故意提起施家驥太太的朋友,因不大願老在她面前再講盂倩彤。

  孟倩彤雖無插我一刀的仇恨,但對她,我有揮之不去的失望,從小到大一直深愛一個不應如此深愛的朋友,那份感覺很難受。難受是為了無所適從,無能深怪,無以闡釋!這比跟段郁真那種斬釘截鐵式的分清界限,更難處置。恨不能恨,愛不能愛,一宗經年冷凝感情的懸案,要再有一件重大事故發生了,才能有機會打開新的局面。

  「方信生是跟施家驥辦事的。」施太太隨和地說,真奇怪,她從前給我的印象並不如此。「故此,方信生太太現在順理成章地成了孟倩彤的朋友了。」

  我們會意地對望一眼,輕呷一口咖啡。

  「現今每年孟倩彤生日,她必定送上一打玫瑰。」施太太誠意地解釋著,「她只不過是在乖巧地助他夫婿一臂之力,不能深怪她,算她是個過分地看風使舵的人!」

  我很欣賞施太太的量度,予人以處境上的體諒是必須的,何況曾經相交。因此,我也作著類同的解釋:「倩彤也不至於愚昧過頭,從前方太太可能在人前人後講過的一總批評,她是知道的。

  然而,不予接納回頭是岸的歸順者,對生活一點幫助都沒有,誰不是為自己的安樂盡一分力,吞一分氣!」

  我們相視而笑。事已至此,何必還要求人家講什麼氣節了?

  時移世易,惺惺相惜的對象,調換了,我們竟成了一對。

  我放膽問:「我們現今算是同道中人,離婚後的日子可難過?」

  「難過死了!春去秋來,無人與共,你也知日子會如何?」

  「後悔?」

  「有一點。然,不離婚的話,一樣後悔。」

  「當年自任說客之時,沒想過自己會有大同小異的婚姻際遇。」

  我自嘲地笑了。不知是否報應?孟倩彤日後能以愛還愛,報應還能甘之如飴。方信生太太今日在孟倩彤身邊可能對我的戇居冷笑!

  「你並沒有勸我離婚!」

  「欲抑先揚,虛則實之而已。我其實是不留餘地地講出了共事一夫的可怖!旨在唬嚇你!」

  「佩服你並不講一套,做一套。我是承蒙嘉言開的竅,你卻是自覺自悟,坐言起行,肯定道行比我更高一籌。」

  「希望道行高低與修成正果的比例合稱!」我說。

  「應該相去不遠!你現在已經相當出色!」

  「還差理想甚遠!」

  施太太欣賞地看我一眼:「摔倒的人不怕痛,還肯繼續冒險吃苦頭,我好敬佩!」

  「你也一樣吧?」

  「不,豈敢同日而語。我要挨的苦比你少得多,最低限度離婚後我有足夠的生活費!家父是恆茂銀行的主席。」

  恆茂銀行四個字聽進耳朵裡,猶有些微震盪。對方顯然看得出來。

  「我聽聞過你代張重軒女婿償還債項的事,行內人都佩服你。

  老實說,二百萬港幣並非大數目,你當年不自動回港,不見得恆茂真會採取下一步。打官司是勞民傷財,極多的得不償失,可免則免。發傳票是例行手續,想不到你一個女流之輩,肯承擔責任,還是在於家庭處於風雨飄搖之時!」

  「多謝你的誇獎,如是一場功德,也不過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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