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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梁鳳儀    


  對於敬生的安排,我是感謝的。

  敬生企業的股份攤分上頭,賀傑是個人獲得最多比例饋贈的一個,他比賀聰和賀勇  都多出百份之五。

  此外,敬生把決策權平分給妻妾兩宅,起了互想制衡的作用,也就等於名正言順地  讓我跟聶淑君平起平坐了。

  當然,在聶淑君方面,敬生也真的待她不薄,無論如何,四個孩子共佔百份之七十  的股權,也算是賀敬生對自己骨肉以及對髮妻恩情的認可了。

  沒想到,敬生在遺產分配上頭,有他的精妙心思。

  他對我的偏愛以及設想的周到,竟還在我去開啟了銀行保險箱之後。

  平日,我連敬生放在家裡頭的夾萬都不管不理,就更不會巴巴的去開動那在銀行裡  的保險箱。

  他那一年要跟我合開一個銀行保險箱,我給他在一應文件上簽妥了名字,那就算了  。

  如今,把它打開來一看,真有點吃驚。

  竟有一個以我名字開戶的瑞士銀行戶口,裡頭顯示的數目,比遺產上指定聶淑君和  我領受的現金總額還要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倍。

  另外一個小錦盒,裡頭放了一顆晶光四射,燦爛奪目的鑽石。打開那比利時鑽石廠  簽發的證書一看,清清楚楚地寫著:全美天皇切割面十八卡拉點二七重量。

  最令我感動的,還是保險箱裡頭敬生寫給我的那封信:「小三吾愛,感謝你,愛你  ,直至我離世的一天。買給你的這顆鑽石,是為表示我們的恩情有如鑽石的光芒,魅力  四射,也有如它的硬度,永不磨損。從娶你的第一個年頭,我買了一顆一卡拉重的完美  無暇的鑽石,以後每一年,我都依我的經濟環境,換一顆更大的,直至我無能為力的一  天。」

  信上簽了好多個敬生的名,每一年簽一次,寫下了年月日,以及新換上的鑽石重量  。

  只有七三年那年頭,在那個簽名的旁邊寫了一行小字:「小三,對不起,今年股票  狂洩,明年我會努力,換一顆大兩倍的。好嗎?」

  最後的簽署日期,正正是敬生大壽前的一個月。

  我呆站在銀行地庫的那個供保險箱客戶專用的小房間內,整整的半個小時。

  流下一臉悲喜交集的眼淚。

  有人能如此天長地久地愛戀自己,此生又豈止無憾了?

  我靜靜禱告:敬生根本沒有離開我,我倆在此刻是如此接近,心印心,連成體。

  還是陪我到銀行來的賀傑等得不耐煩了,才叫銀行職員輕輕敲門,問:「賀太太,  你沒事吧!」

  我急急拭掉了眼淚,才走出去,挽著賀傑的臂彎離去。

  賀傑只再逗留了三天,便回英國了,怕僅僅趕得及考試吧!

  母子倆在機場話別時,我一再抱住傑傑說:「傑,你跟媽講的話可算數?」

  第六章

  「當然,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揮揮手,兒子又在視程之內隱沒了。

  我挺一挺胸膛,踏上歸途。

  死者已矣,生者還是要為著上慰在天之靈,下撫幼孤而好好地活下去的。

  哀事辦過了,還有頭七跟尾七這些繁文縟節,都得七手八腳地到大宅那邊盡禮去。

  敬生的堂妹賀敬瑜這陣子是藉著要陪伴寡嫂,而搬到大宅來暫住。

  聶淑君也難得有多一個人作伴。

  這夜,做完了最後的一堂法事。我安排車子送走了佛寺的師傅們,打算跟聶淑君告  辭,就回到自己那邊屋子去。

  才走近了聶淑君的睡房,我聽到敬瑜姑奶奶的聲音,從她大嫂的房間裡傳出來了。

  「你怎麼不問問她,生哥跟她聯名的保險箱放了些什麼?說不定是好幾套比那翡翠  玉鐲還架勢的首飾。」

  「問來幹什麼?問了,她會對我坦白不成?」

  「且看看她怎麼響應再算嘛!你看她對生哥下了二十多年的迷藥,拿到跟你一式一  樣的財產,她會肯嗎?」

  「不肯又如何?我還真覺得敬生偏心呢,分給她這麼多幹什麼呢?年紀輕輕的一個  花姑娘,難保她三朝兩日掉頭就改嫁去!帶著賀家的錢,讓外姓人著數,你說,你生哥  是不是心上都迷糊透了!」

  「對呀,大嫂的顧慮極是。生哥出殯的當日,你是哭得死去活來,沒有注意到其它  人的動態。我那細嫂呢,木無表情,也沒有哭,我看她只是差忍住了沒有笑出來的模樣  !」

  「你是不是太誇張了?」聲音是責問得帶著喜悅的。

  「絕不。我還算誇大?大嫂,你是福大量大,不在意小人心吧了!生哥這麼一去,  她還不是重出生天,何況大財在握,怕不笑到臉上來!」

  再聽不下去了。

  我飛快地跑回家去,倒在我和敬生的床上,流了一枕的淚。

  苦難的日子還是今日始吧?

  敬生,敬生,如果你深愛我,為什麼把我留下來,不帶我走?

  這賀氏家門,沒有了你在,再待在這兒還有什麼意思呢?

  我怎麼忽然會得這樣想了?要有這個念頭,不正正遂了這歪心人的咀咒與心意嗎?

  這兒既永遠是敬生的家,就是我的家了。

  唯其又是風風雨雨、是是非非,證明生活已經逐漸恢復正常。

  敬生,為你,我還是要撐下去的。

  敬生企業召開了第一次會議。

  我代表兒子賀傑參加。

  心裡頭是真的誠惶誠恐。

  從前敬生在世,我連賀氏企業的寫字樓都很少上。

  人家是生不入官門,死不人地獄。我只覺自己是婦道人家,跟生意完全沾不上邊,  巴巴的跑上丈夫的工作地盤去,反而突兀了。

  那種財經企業王國的氣勢,也真是懾人的。

  我並不習慣。

  要說到知識方面,我不錯是多年跟在敬生身邊,多少聽進耳裡,也有記在心上的,  但說到頭來,還是似懂非懂,相當馬虎罷了!

  絕對的是說不上能洞悉乾坤,更無緣會運籌帷幄。

  正正因為敬生要維護我們母子的權益,作了如斯安排,上賀氏辦公大樓來,開這敬  生企業的會議,就真有點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味道。

  不是不驚心,不是不膽怯的。

  偌大的會議廳,放上長長的一張深褐色上等抽木的會議桌子,加上二十來張高背皮  椅,就已經顯了氣勢。

  牆上那一系列的董事油畫像,中間的一張正正就是敬生。

  敬生那不怒而威的眼神似乎在凝視著我,給我打氣似。

  於是,我緩緩的坐了下來。

  賀聰坐上了主席位置。

  其餘賀敏、賀智、賀勇都已到齊,還加一位金小姐,是賀聰的秘書。

  這些天來,我並沒有好好留意賀聰的面色。他一直以來,都是個難得寬容的人,自  有一股嚇人的氣派。

  這跟他父親不同。

  敬生其實是和顏悅色的時候多,只是他言之成理,令出如山,且又審言慎行,極有  分寸,贏得各人的敬重,由敬而畏。

  賀聰是一副冷漠嚴峻的表情,好像分分鐘都要出手傷人,心狠手棘似,教人因恐懼  被受荼毒,而至惶恐失色,噤若寒蟬。

  這天,賀聰如常的面帶嚴霜。

  他冷冷的開口說話:「爸爸的遺囑,只好跟著辦理。實際上,他把賀氏集團與順昌  隆歸納至敬生企業名下,對我們的金融和地產生意運行,並無影響。除非在座各位認為  有需要更改上述兩間公司的高層行政架構,始作別論。」

  在座各人都沒有造聲。

  賀聰再說:「爸爸去世後,我看賀氏與順昌隆主席一職,需要填補,控股權既在賀  家手上,當然由我們自行決定了,再知會公司秘書,召開股東大會,循例通過新主席的  委任。」

  眾人還是等賀聰說下去。

  「賀氏企業方面,我一直跟在爸爸身邊任事,賀勇,你不反對就由我來出任吧?」

  「當然不!」

  賀勇答得非常爽快。

  他是很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至於順昌隆……」

  賀聰還沒有講下去,賀敏就說:「既然大哥以賀氏副主席的名位扶正,那麼賀智是  順昌隆的副主席,自然應該由她出掌主席遺缺了罷!」

  賀勇但笑不語,不置可否。

  賀聰的臉色一沉,變得陰霾密佈,很是難看。

  在座中人,也沒有那一個看不出來了吧。

  問題膠著。

  賀智既然被姊姊提了名,自已並不表示退讓,就等於接受這份推許了。

  賀聰呢,如箭在弦,不得不發,於是說:「以前爸爸在世,都是他兼任賀氏與順昌  隆兩間公司的主席,不論在生意調度、行政管理、公眾形象上,都是一個整體,不但方  便,而且有利於家族團結的聲望。」

  跟著他說:「我們總不好讓外人以為爸爸撒手塵宇,我們就立即分了家了,對嗎?  」

  「表面證據成立,內情仍得詳議吧!」

  賀智一開腔,就言之有物。

  賀聰臉上青紅不定,很發作不得。

  我心上是七上八落的卜卜亂跳。

  從沒有想過什麼叫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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