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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梁鳳儀 黃德生父子把我迎入了黃家大廳之後,黃啟傑陪了我一陣子,怕我多心吧! 倒是我碰到了相熟的朋友,有意無意地把他甩掉算了。彼此的門面功夫做足以後,也就無謂糾纏不息,徒添侷促。 江福慧今天還愁站在社交場合中沒有伴,也真笑話了。 圍在我身邊的人的確不少,都是工商企業有名堂的人馬。很多生意上頭的事,往往在這種杯酒言歡的情況下更易達成。 志豪地產的張坤佑已年近花甲,依然朝氣勃勃,跟我連連碰杯之後,就說:「新記最近推出大潭那幢華廈, 『六四』之後,反應仍然出奇地好,老郭笑逐顏開,利通銀行又幫他贏了漂亮的一仗。」 「是先父的承諾,郭伯的那幅地皮老早以低價購入,他成本輕!」 言下之意是,若非有資格把樓價自動減至二千元以下,反應怕沒有一半的好。 「我西貢白抄灣附近的那塊地皮,也打算照原定計劃發展了。預留兩個面海的單位給你好不好?不論自用或給利通銀行高級職員度假,也派用場呢!」 這兩個單位當然不會無情白事地留給我,一定多少有點籠絡作用。 我沒有問價,張坤佑也沒有開價。價錢大抵要看利通能幫他多少忙才能定! 今時今日,我盈手都是賺錢的機會。老實說,唾手而得的這種財富幸運,我還真不希罕。 我希罕的,沒有人能給予。 滿堂賓客,非富則貴,擁有的財產與快樂是否成正比呢?我太有興趣知道了。 顧盼之間,瞥見了黃啟傑站在客廳的中央,團團地圍滿了人差不多清一色的女人且都是年輕女兒跟圍住我的人可大異其趣!在我身旁出現者永遠跟利通銀行業務或多或少有關係。我突然地感觸,如果父親沒有把利通給我,我身邊會不會圍滿人?圍滿的人都是五十開外的生意佬抑或跟我年齡相若、志趣相投的一班同性與異性朋友?沒有了如今的身份,我會不會立即淪落成圍住黃啟傑那起女孩子的一員? 如果任由我選擇的話,無論如何不當公子哥兒身邊那趨之若鶩的小腳色!從來都是小富由儉,大富由天!若然天不降福,匍匐人前,也不管用,何必! 女人若以為跟黃啟傑這類人有過一手,就會從此飛黃騰達,正位中宮,成為闊太太貴夫人的話,也真是過分天真了!擁有優越條件的人,肯定知道自己的駕勢與實力,必會步步為營,小心並只有忌憚別人佔自己的便宜,哪會輕易心甘情願跟別人分甘同味? 同一道理引申到我身上來,我的反應不也是大同小異? 沒有好多男人願意把自尊心作賭注! 當然,不怕冒齊大非偶惡險的人,也是有的。我就曾碰過一個,如今也在黃家宴會內談笑風生。 「福慧,瞧,你真的清減了,憂能傷人!」廖醒楠永遠一見面就必拉起我的手不放,像把人上了手扣似的,甩也甩不 掉。「趕快養得胖一點,別讓我擔心呀!」 我使出吃奶的力,才抽出右手。 「幾次撥電話到你辦公室,你那秘書都推說你在開會,她怎麼好像專職離間我倆似的,這人是老姑婆不是,真懷疑她有點心理變態!」我拿眼瞪著他,一言不發。 「送給你的花收到了沒有?花店的小姐不知多羨慕崇拜你!老求我討個人情,到利通銀行做桉揭,可不可以作二十年分期,按九成!我說都包在我身上好了!江小姐不會不賞我三分薄面!」 言談太多的不得體,結果只有忍無可忍,我說:「我本人要向利通借貸,都得循正當手續,由貸款委員會審核條件資格,始行定奪。你未免太抬舉人了!」 廖醒楠這種人是正牌的三分顏色上大紅。跟我在若干應酬共過席,來電話約會過幾次,嘴裡就說成跟我是知己。 萬一我不慎答允他單獨吃上一次半次晚飯,怕他要宣揚我已跟他上過床,利遁銀行的所有信貸都已由他操縱了。如果當眾掌摑他人不算失儀,我老早就伸手賞這姓廖的兩記耳光,廖醒楠是東南亞財閥廖子敬的侄子,在香港掛著個廖家興發企業董事的職銜。狐假虎威,不學無術,到處招搖。 在行內人心目中,他表面上是豪門巨戶的一員,實則只不過是隔了一重肚皮的假皇親,名副其實掛單的家客而已!兩年前開始厚了臉皮,打算以捷徑踏上青雲之路,以為財色兼收的話,就能出掌利通,連父親看在眼內都連連冷顫。我就更不在話下。 擇偶之於我,難度之高真是不言而喻了。像黃啟傑、像廖醒楠等,都不過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一些例子!有趨之若鴦,唯恐不及地爭取成為江門嬌婿的人,我又完全沒有看他們在眼內!也有不堪委屈,不願受罪的等級齊量之士,只會跟我永遠保持距離,敬我而遠之! 每逢出席這等所謂高貴的社交宴會,觸動我情懷,惹我諸多感慨的人與物,真是俯抬皆是。 才橫七豎八地胡思亂想一陣子,回轉頭來,又看見一團紅灩灩的光,映入眼簾,那麼面熟?不就是在服裝店內碰見的那位朱太太? 朱太太的身旁正正是名滿香江的酒店業鉅子朱廣桐。朱廣桐與他的朱太太!我差點失笑! 從沒有想過年已七旬過外的朱廣桐會有個綺年玉貌的年青太太!那朱太太的年紀大概比我還小! 女為悅己者容!悅己者如果分分鐘會走進棺材裡去的話,不錯是要爭取時機,多遷就他一點了! 我這個想法不知算不算刻薄?看那朱太太,嬌小玲瓏,小鳥依人般跟隨在丈夫身邊,就不難明白,為什麼她那粉白的頸項上能掛條重若枷鎖的鑽石鏈了。 什麼也得付代價的,是不是?連做扛福慧也不能倖免! 坊間傳聞,朱廣桐年前跟他老妻離異,花掉以億元為單位的贍養費,迎娶了他的行政助理。也真虧前任朱太太看得透,省得看守朱廣桐,防他更改遣囑,早早了斷,還實撈一筆。至於這新任朱太太,還真算是訌湖上的一名自力更新的正派人!靠自己雙手掙扎得過久了,有人奉上下半輩子的錦衣玉食,人是會累得連把頭稍為向左右搖動也乏力,只能垂下來,表示首肯。 由此推論,父親如果真看上了他身邊的女人程張佩芬或者瑞心姨姨,也太在情理之內了! 然,父親矢志不渝的愛侶,顯然不像這朱太太,以及那許許多多充塞在香江之內的名嬡,全都貸真價實,你情我願之下待價而沽。每一想起她,我就肅然起敬。 程太和瑞心姨姨,甚至我思疑過的老同學幗眉,其實全都仍有嫌疑!只為她們猶在江湖上操作,過著一份手停可能口停的勞累生活。父親的那個女人斷斷不會像朱太太一般,濃妝艷抹,衣履風流的亮相人前。每人自覺的幸福不同,如果我把父親的故事當眾宣佈了,站在這兒的一干人等,相信其真實性的會有幾人?信有其事,予父親的女人很高很高評價者,又有幾人?我想著想著,不期然覺得背脊涼風陣陣,打了個寒噤。恐怕絕大多數的人都只會認為父親只結識了個神經不正常的古怪女人而已, 「你冷嗎?」耳畔響起溫柔的一聲慰問:「他們把通往花園的玻璃門打開了。」 我回頭看看,難怪背上發冷。 「還好!我不冷,你呢,如果不嫌那頭風大,我們且到花園走走!」只見朱太太攙扶著朱廣桐踏出客廳。如許盡忠職守,實在令人尊敬。 我把搭在肩上的圍巾拉緊一下,擋住了涼風。 事無大小,我都要養成最能照顧自己的是自己之習慣! 曲終人散,黃德生父子站到大宅門口送客。 我是獨個兒來,獨個兒去。 目送著一輛輛名貴的房車停下來,載著回家去的都是有影皆雙,又是一陣的不快! 回到家時,已經深夜。 了無睡意,我披上晨樓,重新走下樓去,步出花園,直走向臨崖的欄杆邊,坐在搖椅上,賞著月色。 背後的浪聲,跌蕩有致,陪著我排遣清冷。 如果有人跟我共坐這搖椅之上,會多麼的美好! 小時候,父親在這園子的大樹之間掛了繩索做的鞦韆架,讓我坐上去,輕輕地給我搖,怪舒服的。其後,購置了一套套花園傢俱,我還是最最喜歡坐到搖椅上去。微微蕩來蕩去,頭上的星星似在走動,益發燦爛而活潑。 那些年父親一有空就陪我坐,又或者幗眉來我家小住數天,兩個女孩子就並排坐下,聽父親講熊人故事。每每講到緊張之處,我便緊緊抱著幗眉,尖叫,一半也是故作惶恐惹父親憐愛。幗眉呢,永遠滋油淡定,靜靜地微笑著傾聽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