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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頁 梁鳳儀 大門在自己身後關上了,她衝進自己的房內,只要手能抓到的東西就扔,枕、被、妝台上的香水、化妝晶等等如紛飛的大雪,鋪落一地。 孫凝發洩地伏在床上呱呱大哭起來。 哭過了整整半小時,人累了,聲嘶了,淚少了,才驀地坐起身來,拚命喘氣,再衝進浴室去,狠狠地淋了一個蓬蓬浴。 當她裹了浴袍,站在鏡前,自迷瀠的鏡前看到自己時,簡直啼笑皆非。 原來一個狂哭之後的女人可以變成這副滑稽樣子。 孫凝緩緩走回睡房,盤膝坐在床上,開亮了電視機,瞪著眼直看到差不多天亮。 她的腦海一片空白,什麼也不能想。 一種遲來的錯愕,令她不知所措。 侯門原來真的深似海。 一個香早儒,身份儼如查爾斯王子似,選的儲妃也要身家清白,不容許有前度劉郎,以免壞了皇室的聲名。 可是啊,千挑萬選出了個世人稱頌、皇室滿意的戴安娜,那又如何?今天落得的收場,舉世咸知。 皇朝貴胄的至尊地位、身份終於都不敵人的真性真情需要而退居考慮的次位,能不令人惆悵! 香任哲平就算自以為她是皇太后,她孫凝也不必搶著做皇妃。 沒有這個必要去淌一身的渾水,認真是吃不了兜著走,到頭來只有自討沒趣。 孫凝奇怪自己怎麼把這場氣生得這麼大。 自尊自重好像已蓋過了她對早儒的感情,這是令她最最最難受之處。 然而,她把自己愛早儒的心,估計得太輕率了。 日子過下來,才不過兩三天,就覺得世界有異樣。 每天晚上,老是輾轉反側,睜著眼睛看天花板。回想置身於華盛頓的露天停車場,只要閉上眼睛,就有人會吻下來。結果一重濃郁的失望包裹全身,不但沒有溫暖,且陣陣發冷。 香早儒的臉不住地在她腦海翻騰,不是孫凝可以拿個枕頭壓在自己頭上就能看不到他的。 夜裡,香早儒原來形同鬼魅,如影隨形,沒有放過孫凝。 晨早轉醒過來,孫凝總覺得心上有塊鉛似,壓著她,使她不能霍然而起。 以往一醒就跳起來投入生活的情緒蕩然無存。 她甚至醒來就有個想法; 「為什麼人要苦苦的熬到老熬到死?」面對世界令她討厭,又覺疲倦。 這跟有早儒在身邊的情況太不一樣了。 就在不久之前,早上床頭的電話總會響起采,有人: 對她說:「孫小姐,這是你的叫醒電話,是上班的時候了,然後,對方又說: 「香先生問,可否跟他同進早餐,車子幾點來接?」 孫凝會哈哈大笑,然後精神爽利,一躍而起。 這種活潑勁道已然銷聲匿跡。 代之而起的是全然的厭倦。 這還不是最差勁的,一上班,坐到會議室,除非是自己主持會議,否則她老不能集中精神,於是出錯的情況屢屢發生。 就像這天,秘書把文件交到她面前來簽批,孫凝一翻就問: 「為什麼會這麼快把事情決定下來?」 秘書無辭以對,只好把主管其事的經理帶進來,由他親自解釋,誰知對方一臉狐疑,對孫凝說: 「昨天我不是已在會議上解釋了原因了嗎?是不是要複述一遍?」 孫凝不是不狼狽的。 情況甚至嚴重到,她未看清文件就簽了下去。或者說得清楚一點,孫凝竟可以經常沉迷在私事上;以致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就為了單一個原因,她想念早儒,非常地想念他。 更嚇人的是,孫凝整個都憔悴下來。 這不是她敏感,而是事實。 連方佩瑜這天把她找出來吃飯,都大吃一驚,道: 「問題不致於如此嚴重吧?」 顯然,孫凝與早儒鬧翻了,已經不是秘密。 最低限度,香家人知道,於是香早業也知道,才有方佩瑜的這句話,她繼續說:「孫凝,不要意氣用事。」 「你為什麼不說有人欺人太甚?」 「你不是要香早儒像香早源一樣,不要江山要美人吧?」 「是的。」孫凝說。 「你認真?」 「絕對。」 為什麼不呢?溫莎公爵的時代原來沒有過去,眼前就有一位,且同是香家人。 為什麼香早源做得到,香早儒就做不到? 人家可以名正言順地跟香任哲干反臉,為了要雙宿雙棲,為了證明不能同意母親對愛人的看法。 這很好,孫凝從來喜歡旗幟鮮明,並不崇尚一腳踏兩船。 方佩瑜這麼一提,孫凝更氣。 她自知其實氣的是香早儒。沒有想過這些天來,他可以真的一個電話也沒有來過。 要鬧翻就鬧翻的行動擺在眼前,如假包換的就輸掉這一仗。 孫凝怎麼會心甘!最難堪的當然是自己老不爭氣.老忘不掉他。心底的相思難耐,壓得她整個人不勝負荷,因而在好友跟前發這麼大的脾氣。 方佩瑜說; 「請相信我,這是將近二十一世紀的年代,我們必須面對現實,香早儒不會放棄香家,也就是不會放棄香任哲平。正如香早業不會,香早暉不會,甚至連香早源都不會。」 方佩瑜的這番話令孫凝吃驚。 她瞪著方佩瑜,半晌回不了話。 「二十世紀末的童話全是修訂本,縱有真情摯愛,也一定不會脫離現實,犧牲太多的個人利益。」 這幾句話,語重深長,令人惆悵。 然後孫凝緩緩地說:「連香早源也一樣嗎?他已離開香家。」 方佩瑜沉思一會,道:「那要看他以後的表現。」 這句話宛如暮鼓晨鐘,敲醒了孫凝—直隱隱存於心內的疑問。 「香早源可以跟其他很多世家子一樣,以婚姻條件,跟家裡開談判,這不是本城發生的第一宗事例。」 方佩瑜再進一步的解釋,使孫凝啞口無言。 對得很,不說遠的,最近就有一宗滿城皆知的花邊新聞,股票業大王徐發之子徐志堅,跟一位歡場中的名女人打得火一般熱,甚而談婚論嫁,氣得徐發吹鬚瞪眼。 不只一個跟徐發同輩的商業鉅子跑到他跟前來,搭著他的肩膊說: 「老徐,不要叫世侄弄這些尷尬事出來好不好?穿這麼多世叔伯的舊鞋,彼此都難為情。哥兒愛俏,玩票過後就算,怎麼來個長遠的雙宿雙棲呢?」 徐發左思右想,完全拿他兒子沒辦法。 他甚而托人找上門去,跟那個女的講價錢,請她離開徐志堅。結果說客被噴得一面屁。 「請你們徐老闆弄清楚,是徐志堅要與我山盟海誓。我去美國,他跟去美國;我到日本,他跟到日本,這怎麼是我能控制得了?」 徐發迫於無奈,父子二人閉門開了一夜談判。 終於不出一個月,徐發在他的離岸基金名下撥出一筆巨款給徐志堅,且宣佈支持由兒子當一把抓的盛德企業,在上海進行幾項重要合資工程。 與此同時,徐志堅甩掉了那女人。 這個故事的教訓是什麼? 其一是主權握在誰的手上,這點要弄清楚。把撈女攬在身上的是男人,解鈴最好還是繫鈴人。 其二,時移世易,真的男女平等,從前茶花女的角色多;現今呢,可能大把願以婚姻作買賣的男兒好漢。 愛情? 唉,世紀末童話修訂本內的愛情,嚇死人。 方佩瑜的推斷,未嘗無理。 香家的三位公子,香早業、香早源、香早儒,有哪一個是百分之一百肯捨江山而愛美人,全都在未定之天。 方佩瑜勸道: 「你愛早儒的話,必須跟香任哲平妥協,跟她做朋友、做拍檔、做盟軍,不可做敵人,否則你嫁不進香家去。可以斷定,你的這副品性,將來修成正果的機會比我還小。」 方佩瑜是聰明人,她不會推斷錯誤,只是彼此的理想不同。 孫凝未能說服自己,所謂正果就是香早儒之妻的那個名位。 「孫凝,不要孤立自己,有些氣你是要忍的。忍了才可以令你的敵人敗下陣來。」 「我的敵人?」 「你以為你的敵人少了?任何人的朋友有多少,敵人就有多少,成功者朋友和敵人都—齊加添幾倍。 「想想,誰在香任哲平跟前提起丁游秉聰,你要不要知道?」 孫凝嚇了一跳,很緊張地問: 「誰?」 「你竟然不知道香氏企業曾經把一個顧問合同給過列基富嗎?」 孫凝驚呼: 「是他造我的謠?」 「香任哲平一聽到你跟香早儒走在一起,她就叫香早業約了列基富吃午飯,調查你是個怎樣的人。」 「他怎麼說?」 「列基富盼著這個機會太久了,他一聽香任哲平問,就翹起了大拇指讚你,道;『孫凝非常的了不起,的確是個眼光獨到的本事人。一看到有比目前更棒的人、事與機會,立即捨舊取新。從前在我們公司,跟一位男同事游秉聰已經有同居之誼,這不是秘密,是眾所周知的事。游秉聰是個很不錯的年青人,實則上很有才氣,只可惜有一個缺點,這個缺點呢,孫凝怕是最受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