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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頁 梁鳳儀 我對李元珍說: 「要我投資冒風險,她白坐在那兒分享成績,我是不會肯的。要不,我反過來賣給她,讓她去改建,看她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我說的不是負氣話,從商這麼些年,我學得精乖了,何必兩虎相爭?我白押了巨資在這凡幢樓房之上,變成了收極低租項的投資物業,是划不來的。 若能以一個有利可圖的價錢賣給任何人,沒有不肯的道理。這對像買家在我跟前不需要面孔,只要有真金白銀,是不是方健如不要緊,反正以事論事,在商言商。 李元珍轉達了消息之後不久,就傳來方健如的答覆,她肯承讓。 在律師樓做買賣合約時,方健如喜形於色,對我說: 「大姐,我不見得在商場上的表現就不如你,一定會改建得美輪美奐。」 「難得你有這種興趣與本事。」 「本事我有,可也得有人支持。沒想到金耀暉是最贊成我此舉的人。」 我忍不住急問: 「他支持你?」 「對呀!何必瞞你,我哪有這麼多的現金去把這幾幢房子都買下來。你不是也曾為了要經營成藥生意而把永隆行以及金家產業抵押給金旭暉以換取現金周轉嗎?我也把我名下的金信暉產業放在耀暉名下作抵押,他答應我的條件極好,而且我們是同一道上人,更不會有什麼險可冒了。」 我差一點點就吐血。 如果我現在被證實生癌的話,真是有跡可尋,有因可究的。 多少年來,金家與方家部沒有出過一個半個待我稍稍厚道的人。 怎麼我做人失敗到這個田地? 唐襄年聽後安慰我: 「你的失敗在乎你屢敗屢戰,而且越戰越勇,繼而成功之故。」 道理既深刻又淺顯。妒恨成仇的個案,充塞人間。 只得把唐襄年的話作為鼓勵,才能活下去。 李元珍調查了消息,回來告訴我: 「永隆行在上市前以為可以拿到嶗山礦泉水的全球代理權,此事在最近告吹了。金旭暉仍然竭力保密,可是我的消息非常正確,否則,不會這幾天大市繼續攀升,只有永隆的股價滑落,你賣不賣?」 「不賣。那是我的命,跌到底都不賣。」 「為什麼這麼笨,你想想,現今永隆行有異於前,從前不是上市公司,賣了股份可能無法再買回來,現在隨時價錢對了胃口就可成交,當然地是好漢不吃眼前虧,萬一再跌下去怎好算?傅品強的股票行也在暗中替金旭暉放貨。」 李元珍這番話很見效,我是心動了。打算趕快賣一些股票。她的意見,於我是有份量的,因為我很信任她。 李元珍說過,她永遠不會出賣我。 可是我隨即記得李元德曾說過: 「當利益不一致時,誰都不敢擔保自己的偏向與操守。」 最好還是要抱存疑的態度,思疑自己身邊的每一個人。 於是,在我決定有動之前,我決定多搜集有用資料,把傅菁約出來探聽她的口氣可能是好事。 傅菁聽了我的問題,足足沉默了整分鐘。 然後她說: 「心如,如果我是你,就會考慮自己是不是一定會堅守名下的金家資產不放,若如是,一動不如一靜了。」 「可是,股價跌得我的心直往下沉,現今賣出了,將來再買回來是一樣的。」 傅菁歎一口氣,沒造聲。 「李元珍極力慫恿我賣,她說市場消息還是認為永隆行會跌破底價。」 傅菁說: 「現在問題是你信我還是信李元珍了?」 然後,她又吁口氣,再做補充: 「心如,先聽我講一段小故事,你再做道理。」 「許多年前,偉特藥廠事件,我和父親都不在港,也就是說,在你最需要朋友給你一些意見時,我選擇遠離。老實說,那是刻意地置身事外之舉。因為我知悉金旭暉的陰謀,說到底我們是生活在一起的人,不易有什麼秘密,也因為他仍是我丈夫,我沒有勇氣大義滅親,為了拯救你而令他功虧一簣,折衷的辦法我只能逃避。」 「為什麼選擇這個時間告訴我?」 「我一直希望有一個機緣,我可以為我的自私道歉。現今怕是機緣到了。」傅菁握著我的手,緊張而帶點興奮地說: 「心如,我告訴你,我決定離婚了。」 我目瞪口呆,一時反應不了,好一會才問: 「是因為忍受不了金旭暉?」 「不,是因為找到了更好的伴侶。前些時我說有點私事分了心,就是這個緣故。他很好,待我很好。這已經足夠了,是吧?」 我點頭。忘記不了前塵舊愛,原只為沒有更好的代替,這是真理。 「故而,心如,我很快跟金家就再沒有任何關係了,臨別我以一個局外人身份給你的忠告有兩個,其一是,不要賣永隆股票,靜觀其變。李元珍的話有她的個人理由在,你小心。」 我默然。 在傅菁未講這個身份轉移的消息之前,我對她的信任程度未必比對李元珍高,現在改觀了。 的確,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之所以清是因為沒有切身瓜葛牽制。 我問: 「第二個忠告呢?」 「不要為一個不值得你愛的人,守一輩子寡,青春有限,別做繭自縛,我有過迷糊的一段日子,現在清醒了,我相信從今之後會更幸福。」 「一定會。」我以雙手握著她的手,「何況你已迅速地建立了自己,相信今日的你不需要金旭暉,也能得到父親的信任,說到底切肉不離皮,血濃於水。」 「謝謝你,心如,我們仍是好朋友?」 「為什麼不是呢?」我笑。 傅菁有缺點,也有過不曾站在我身邊的時候,但,她是真人,坦誠是很高分數的。 我終於聽傅菁的勸告,沒有把手上的永隆股票拋售。 傅菁跟金旭暉離婚的消息終於傳出市面。 我想,惜如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她當金家二少奶奶的美夢快可實現了吧。 從真心愛戀一個男人、忠於自己感情選擇的角度著,她值得我為鼓掌。 然而,平地一聲雷,另一個嚇人的消息傳出來。 這天我翻開報紙,不能置信地看到頭條新聞: 「永隆行主席金旭暉被檢控以假消息造市,保釋候審。」 我趕忙搖電話給唐襄年,問: 「襄年,你知道是怎麼的一回事?」 「永隆行根本以低價取得了山東礦泉水與各式飲料啤酒的全球總代理合約,這個消息一傳出去,股價必然大幅上揚,金旭暉故意壓住這個好消息不放,反過來製造壞消息,拚命把手持的股份放到市場上賣,造低股價,希望股東做恐懼性拋售,他使一邊放一邊趁低吸納,才驀然宣佈好消息,等於剝奪了股東盈利。」 「天!」我叫嚷,「李元珍一直叫我把永隆出讓。」 「留意李元珍,她這陣子在市場上老做著這慫恿功夫,其中受了些金旭暉的利益也說不定。」 我一額的冷汗。 李元珍那句:「大嫂,我永遠不會出賣你。」言猶在耳。 這以後整個兩個禮拜,連我都以股東身份被商業罪案調查科查問,叫我隨時準備做證人。 靜下來一想,金耀暉呢,他在整個事件中扮演什麼角色了? 我飛也似的到大嶼山去找三姨奶奶。 佛堂清靜地,香煙裊裊,令人俗氣頓減,凡心不重,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地方。 坐在會客廳等三姨奶奶出來相見時,我已心平氣和了不少。 三姨奶奶聽罷了來意,滿眼是淚。 我說: 「你老人家不必太擔心,或者會逢凶化吉。」 「旭暉沒有孩子,惡行就只能報應在他身上。」三姨奶奶竟然這麼說,「大嫂,過去幾年他做過什麼事,你知我知他也心知,現在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時候了。我這個作為母親的,長齋禮佛也為他補不過罪咎來,就只好他自行參透,或者經歷過本身的磨難,會有一番領悟,反而是好。」 我默然。 太多的感慨,滿滿地塞在胸臆之間,無法釋然。 「大嫂,有件事,趁你來,要向你交代。」三姨奶奶說。 「什麼事?」 三姨奶奶從一個手提布袋中拿出了一個小木盒,放在檯面,這個木盒那麼地似曾相識,我是見過的吧。 三姨奶奶打開了木盒,從其中取出了一本日記簿,以及一封以灑金紙寫成的信,遞給我。 「耀暉臨走前囑我千萬親自交到你手中。」 「他走了?」 「對,回美國侯斯頓去了,他也留給了你一封信,請你在讀完這本信暉的日記簿,以及他的信後,再看耀暉的留言。」 三姨奶奶邊說邊拍拍我的手道,「你靜心慢慢地看,我去關照廚房弄些好齋菜來,早一點吃過晚飯,才好回去了。」 我撫觸著那疊灑金箋的手是顫抖的,把信張開來,果然見到信暉清秀的字跡,仿如隔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