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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梁鳳儀 葛懿德說:「就是因為行刑之日,他被黑布蒙住了眼耳口鼻,只以為循例式的公事,於是手起刀落,毫不容情!有日,有緣揭起了面罩,望清楚了受害人的樣貌氣質,如此的動人……」 「他可有侮意?」 「這得要由你親自再出馬,落實他的侮意了!」 小葛不愧是冰雪聰明的人。 霍守謙的反應出奇地令我滿意。 我並沒有預期他會對我有了莫名其妙的好感,我其實只要他注意了有我這個人的存在,對我有著比較深刻的印象就可以了。 看來這第一步,是三步並作兩步,進度極佳。 商場內沒有免費午餐的。霍守謙跟葛懿德的聯繫,著了甚多的痕跡。 無可否認,這晚躺到床上去,我還真暢快。 當然想起葛懿德提點我的一番話。 然,重創之後,我能翻身得如此積極與暢快,無非是那熾熱的報復心理。每個人採用的麻醉劑都不同,只要能忍住了痛苦,撐得下去,就可以了。 有些人是真要覺得自己有宗未終的心願,才會奮力生活下去的。否則,會變成一攤爛泥,完全的不成形。 那麼,心願了卻的一天呢,又如何? 不禁心驚膽跳。 且到了那日,才計算吧! 白玫瑰仍然每天送到辦公室裡來。 這年頭,如此手段,究竟是很闊綽、很慷慨、很有心思占很具情調,還是屬於非常的老土? 邱仿堯如果在我生命上頭出現得早一點,那會多好。剛剛代替了杜青雲,堵塞住我那疲累至極的空檔。 然,沒有。人一旦出現得不得其時,就會失之交臂。邱仿堯一如他送來的白玫瑰,不是不漂亮,不是不令人喜歡,甚至不是不令人一望就心旌搖蕩。 多麼可惜,也極其量只是短暫的一陣子暈眩,隨即魅力頓失,不過如是。無他,天時地利人和,三者失二,夫復何言? 葛懿德的辦事能力真的無懈可擊,她往往能在我想起某件公事之前,就已呈交答案,從未試過讓我開口問:「小葛,某事的進展如何?」 厚厚的一疊有關聯藝集團的報告老早已經打了「機密」字樣,送到我辦公室裡來。我細細地讀,把其中的重點全部勾劃出來,再靜心研究。其中,我用紅筆畫了一頁,是聯藝的一個重組計劃,他們有間專門經營罐頭容器的廠房在粉嶺,鄰近香港高爾夫球場,打算把工廠移師內地,然後將地皮改建成中小型商住用地。 另外有關海外的發展,也相當值得留意。據小葛調查所得,在王培新出事之前,其實打算大展拳腳,他的計劃倒也算別樹一幟。看到葛懿德寫道: 「原已草擬了相當詳細的一個加拿大移民計劃書,在溫哥華建築一座設備完善的工業廠房。此計劃如果獲得當局批准的話,就能向外招股,每股加市二十五萬元。股東的權益除了能移民加拿大之外,還能在首三年,取回所投資之二十五萬元加市的六厘利息,直至三年之後,股東可以得到工業廠房內的一個單位。依據目前加拿大市道順勢估計,屆時所得單位應起碼時值二十八萬加幣。 此一計劃因王培新出了事故,故此未有積極推行,新注資聯藝的董事,如果是野心勃勃,或美其名力雄圖大略的人,怕會立即推動這個計劃。」 小葛的評語可圈可點。 我也相信杜青雲急於大展拳腳。 在事業上,他是個絕對不甘寂寞的人。 固然,我相信杜青雲之所以設計在我身上騙財騙色,是為他的青梅竹馬的陸湘靈向江家報復。然,我更有理由相信杜青雲是掌握了這個漂亮之極,至情至聖的藉口,去滿足他與生俱來的事業野心。 出生貧寒之家而又具才華學識的人,往往易生憤世嫉俗的心態,認定了天下應該是他們的天下,尤其情不自禁地以那些口含銀匙而生的世家子弟視作假想敵,總要騎到他們的頭上去而後快。 杜青雲就是這樣出的身,他憑借自己的能幹與聰敏,也憑藉陸湘靈作為原動力,破釜沉舟,作其背城一戰。 今日,我更能肯定這個推測正確。不然,他們的大仇已報,還呆在本城於什麼? 非但不高飛遠逸,還趁王培新有難,對準時機,作變相的落井下石。注資聯藝,正正表示出他戀棧紅塵,並不以手上擁有的為終止。相反,雄心萬丈,只認為今天才是起步,前途正正無可限量。 這種完全不打算忍手的賭徒,我就要他輸大大的一鋪。 我囑咐小葛:「這個周未,我跟你到粉嶺的香港高爾夫球會去吃千飯,順道看看那聯藝的廠房與地皮。 「還有,請給我搖個電話到加拿大富德林銀行主席的特別助理彼得·艾爾斯,就說我打算近期到溫哥華去,希望結識哥倫比亞省投資研究廳的官員,請他先給我打個招呼。」 並不需要直接由我跟富德林銀行的主席通電話,過分隆重其事,益顯緊張。就是由手下跟對方手下交代一聲便可。投資研究廳的官員亦非高級到如省長或國會議員,只不過是稍具身份的公務員而已,給他們打招呼的人也要跟他們的職級配合,方才容易講話。當然,在外國,買上不如買下。要居上位的人層層下達,很多時費時失事,情況之艱難,猶有甚於本城。故此,最適宜中間落墨。 這種種部署功夫,我逐步進行。想想,也真是寒心的。若有人如此地逐步逐步計算自己,把一定的時間放在對付自己的策略上頭,終會得一敗塗地也不過是早晚間事吧? 從前別人如何步步追蹤,今日我就以牙還牙。 小葛離開我的辦公室時,正好碰著走進來的秘書,但見她手上又抱著一大柬白玫瑰。 「好漂亮的花。」小葛喊。 「那就拿回家去吧!」我說。 「送我?」 「也太多了!你看!」已是一室的白玫瑰。 「由女人送花,這叫做聊勝於無!」小葛竟吐舌頭,形如天真活潑的小孩。 任何人,尤其女人,在今日都識得自服創傷。這小葛就是欲得出神人化,豈只不形於色,簡直讓人家以為她的悲苦是幽默與頑趣。葛懿德接轉了那一大束白玫瑰,走回我身邊千,輕聲說: 「老闆,多謝你以花相贈,投桃報李,我獻一小計好不好?」 我間:「是什麼?」 「緩兵之計,實則虛之的掩眼法。」 小葛對牢鮮花深深吸了口氣: 「你如果真要打一場仗,那麼,滿室芬芳的情況就適宜傳揚千里,弄得街知巷聞了。」 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我完全地心領神會。 誰不會對自己謀害過的人提高警惕? 如何要對方消除戒心是非常重要的一著棋! 惟其敵人鬆懈,我才能有機可乘。否則兵來將擋,短兵相接,誰勝准敗,都未可逆料。 要杜青雲放心呢,最高的一著就是讓他知道我已另有歸宿。唯其心有所屬,自下會再計較前科,尤其不願在新歡面前翻動日帳! 突然地,對邱仿堯印象大好。 倒真的希望他會快快蒞港。 現今一下子想到了他在我這故事中的角色了,便對他另眼相看。在今天,誰不現實呢? 有些人老埋怨自己被人家利用了,其實也應該翻心想一想,能有被人利用的條件,真是值得慶幸的。 一整個中環的酒樓食肆、餐廳會所,再貴的價錢,仍是客似雲來,因為人們都爭著互相利用,緊密來往。 鬧哄哄的大都會內,為什麼有些人生活依然孤寂,絕大多數的原因是他們沒有被利用的條件,連裝飾場面的作用都沒有,豈能不孤零零、冷清清? 欣賞抑或利用某人的長處,通常都是一線之差。很多時;被人欣賞抑或被人利用,感覺亦無大大差距。二者的分別,無非是欣賞人者自己沒有著數,利用人者當然有所得益而已。 若如是,真不必斤斤計較了。 凡事從寬鬆的角度看,自己快樂,又見胸襟。 當然,能利用人而令對方也有相當好處,是最好的編排。想著想著,根本一點都不力邱仿堯即將被利用而難過。 差點還認為他應該三呼謝恩。 這陣於是有一點得心應手了。 怎麼才想起了曹操,曹操的電話就接進來了。 「你聲音是透著很大的輕鬆與歡喜?」對方說。 我真想答他: 「對呀!正正因為我想起你!」 實情的確如此。 不是怕斷章取義,而是如此說出口來,也太孟浪,有失身份。都說現今的女孩子不再扭捏造作,全部明刀明槍,合則上床,不合則去。我還是保守得很。 或者,就是因為我大緊張男女關係的原故,才會有今日。 如果我肯放鬆原則,視杜青雲的加害純粹是商場上爾虞我詐的騙局,或者心裡頭會好過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