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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梁鳳儀    


  「啊,就是因為剎那間沒有了照顧家庭成員的責任,所謂無官一身輕,可又閒不著,要找點精神寄托,於是聽了朋友的勸,決定找點小生意來經營。」

  「朋友信得過嗎?」

  「都是真心關懷我的。」

  「做些甚麼生意了?」

  「講出來你要見笑,不是甚麼金融財經的大生意,只不過開一間小小花店,你還記得我是學過插花的,很有點興趣,自己可以動手的話,不用全依賴夥計,也是一項長處。」

  說來是頭頭是道,看樣子是事在必行了。

  「嘉成,你如果覺得不是太為難,且看看能不熊給我一點生意。花店不久就開張了。我很希望能有些商業戶口。你們機構單是年中送出的花籃就已經不少。」說罷了,又回頭向英嘉成笑笑說,「當然如果你要送花給太太,我是一樣樂於做這筆生意的。」

  姜寶緣如此說,刺激著英嘉成,竟然不顧一切地答:

  「如果收禮人是你,會不會算相宜一點?」

  這句話有沒有叫姜寶緣心內連連牽動,英嘉成無從知道。

  他是自己把話說出口來之後,渾身燙熱,有著明顯的不安。

  這份不安究竟是象徵對姜寶緣舊情復熾?抑或是發覺對樂秋心不起,連英嘉成自己部攪不清楚。

  姜寶緣沒有答,剛剛汽車已抵步了,她乘機向英嘉成道了晚安,就匆匆走下車去。

  第七章

  這一晚,躺在一起的樂秋心與英嘉成,顯然的是同床異夢。

  誰也沒有向對方追問晚飯的情景。

  這跟過往的情況有分別。以前每逢各自應酬飲宴回來,總會互相交換訊息,看遇到甚麼人,發生過甚麼事。

  是晚,是奇特的。

  兩個人都好像對對方的遭遇漠不關心,不想追問,避免提起。或者更恐怕因而要自己投桃報李,將行蹤與心事也一併和盤托出。

  的確,床上的兩個人,各懷心事。

  英嘉成把樂秋心與姜寶緣交互思量。

  樂秋心腦海裡也除了英嘉成之外,多了個徐永祿。

  這令二人都有著莫名的恐懼與焦躁。

  然,又情不自禁地覺得心頭的不安,是一份並不太難受的感覺。

  日子表面上像往常一般過去,或許彼此都知道關係潛伏著危機,而不敢胡亂再去碰擾它,以免一發不可收拾。

  樂秋心和英嘉成都有各自的惶恐。

  秋心自從跟徐永祿有過那次的交談之後,她不期然地在公事上額外的關注徐永祿。

  就像這一天,公關部把擬好的百靈達企業上市的新聞稿,循例交給樂秋心看。按平日的規矩,除非出甚麼大事,否則她只是讀過就歸入檔案了。

  對於下屬部門樂秋心一直予以相當的自由,讓他們可以獨立行事。

  可是,對於百靈達企業上市的新聞稿,秋心不但動筆改好了一些語氣,而且還加附一張字條給公關部的經理,說:「盡量關照財經版的編輯,爭取最多的篇幅報道此事。還有,快點安排有關人等接受訪問,把百靈達的招牌擦得閃亮一點。」

  有了這份額外的關注,她的手下一定更落足功夫。尤其這是樂秋心少有的行動。

  公關部的同事都不禁竊竊私語,道:

  「樂小姐這麼緊張其事,怕是為了不要讓人家誤會,她完全站在英先生的一邊,不助徐先生建功。」

  這個說法,通過小紅,更美化一番,傳回樂秋心耳裡,反而令她心上多一重震驚。

  完全是作賊心虛之故。

  這天,小紅一早上班,就見檯面上有一大束的百合與星花,寫著送「樂秋心小姐」。下邊空著。

  小紅一心以為是英嘉成的傑作,也就不以為然,為上司把花插好在辦公室內。

  連到樂秋心回來,看到辦公桌旁的小几上放著的那一大束白色百台與星花,都以為是英嘉成送的。

  也許因為這陣子忽然產生的貌合神離,英嘉成要向樂秋心表示一點額外的心思,讓她有著驚喜,也是合情理的。

  樂秋心不覺心甜起來。

  正想著今兒個晚上應該為英嘉成做一些甚麼小菜,辦公室的內線電話就響起來了。

  樂秋心打從心底裡笑出來,一抓起電話,對方「喂」了一聲,秋心就喜孜孜地說;

  「花很漂亮,己插起放在我辦公桌旁邊了。」

  「謝謝你賞這個面子。」

  對方這樣說。

  樂秋心聽見,呆了一呆,並不曉得答話。

  對方再說:

  「我是徐永祿,花是我送來的,不方便寫上名字,又禁不住要表示心意,讓你誤會,始料不及,很對不起。」

  「不,不,很多謝。」樂秋心這樣應著。

  忽然間眼眶溫熱,完全不能解釋為甚麼自己會一下子傷感起來。

  她微微恨著英嘉成。

  「秋心,我但願可以靜靜地在一旁每天觀賞你的動靜而不採取任何騷擾你的行動。可是,辦不到。自從那晚之後。我更管不住自己,老要向你表示我的心意,我自知這是相當要不得的。」

  「我明白,你已經盡過力就好。」

  「沒有用,我仍然渴望約會你,秋心,可以嗎?」

  秋心想到剛才自己為今晚的晚飯菜式傷腦筋,臉上就是赤熱。

  會不會是狼心當狗肺?

  「秋心,請考慮,我下班前再給你電話,是今晚,抑或明晚,還是後晚,大後晚、我一直等你的答覆。」

  究竟是意外之喜?還是意外之憂?

  樂秋心的頭慢慢鼓脹起來,這一天真不知是如何的過?

  午膳之前,小紅走進來提她有個業務應酬午宴,秋心皺一皺眉毛,說:

  「小紅,替我把飯局推掉,沒有這個心情。」

  小紅點點頭,正要走出辦公室外,又被秋心叫往了:

  「你午膳時有空嗎?」

  「有。」「我跟你到外頭的百貨公司走走,想添裝。」

  「好。」

  主僕二人在中環的名店內穿來插去。

  每走進一間店舖,售貨員都恭恭敬敬地說:

  「樂小姐,你好!」

  他們的眼光真銳利,一望小紅的打扮與行為,就差不多估量得到身份,根本都不勞向她介紹貨色,只一味的纏在樂秋心背後,給她述說有甚麼新鮮熱辣的出爐貨。

  秋心忙於一件件的試穿。她要自瘋狂購物的行動之中,覺著快感。

  女人心情不好,尤其喜歡逛公司買東西。

  理由是自己可以控制局面,可以把一件自己看上眼的東西,在下一分鐘就永遠據為己有。這種感覺很好、很自豪、很有安全感,是女人需要的。

  尤其是正在失意的女人。

  小紅從沒有走入過名店。

  本城的名店,對一般小市民而言,氣氛有如宮府。等閒人非請勿進。

  那些守在裡頭辦事的職員,有一點點似牛頭馬面,對不請自來者很不客氣,礙著他們辦正經事似。

  小紅聽說,外國不是這個樣子的。

  她忽然想起,耀華說過,如果她喜歡到外國去移民,耀華會答應。

  或者遠離本城,才真正有資格實實在在的逛名店。可是,一念到移民只是妄想,是高攀,隨即打消了這個念頭。現今她坐在這兒,唯一能做的只有兩件事。其一是呆等樂秋心試穿衣服。

  其二是聽樂秋心問她:

  「好看不好看?」

  然後,她就答:

  「好看!」或「不怎麼樣!」

  每逢她提供的答案是後音,樂秋心一轉身走回更衣室去,那些售貨員就會以一副不屑的冷臉孔相向,或甚而以憤怨的眼光瞪著她,似在說:

  「你憑甚麼資格批評,壞掉我們的生意。」

  就在這一家,小紅原本好好的坐在一角等候樂秋心換衣服,那店員就毫不客氣地走過來說:

  「對不起,暫時請讓位,我們要用這椅子折放一些衣服。」

  小紅只好站起來,百無聊賴的在店內站著。

  就在這個時候,走進來兩個艷裝的太太,店員慌忙的迎上去打招呼:

  「霍太、袁太,你們好!來看看有甚麼新裝了。」

  那位霍太太說:

  「上星期才光顧過,你一下子哪來這麼多新貨。走得累了,跑進來歇歇腳而已。」

  袁太太說:

  「對呀,順便借個電話,搖給司機,叫他把車子開過來。」

  售貨員一疊連聲地應。「歡迎,歡迎,請兩位這邊坐。」一手把放在椅子上的衣服撈起來,交給同伴,就請那兩位太太坐在原先小紅坐的那張椅子上去。小紅的臉,無端端熱辣辣的滾燙起來。她忽然的極度難過。一直以來,她都想,娘家的父母兄弟,沒有一個有機會見過甚麼上流社會的場面與富貴中人的舉止,因此,他們現了小家子相。

  自己在富恆企業,跟在樂秋心背後行走多年,見多識廣。本城十大富豪,包括富恆的主席在內,差不多都見得七七八八,年中富恆舉行的大宴會又多,都讓自己的人生體驗豐富至極。

  然,事物往往有正反兩面。

  小紅看到燦爛的一面,也接觸到腐朽的另一面。

  有人為著要走樂秋心的門路,而跑上富恆去找小紅,向她打恭作揖。

  換了一個環境.則又有人認定小紅是個跟在上等人家屁股後頭當跑龍套腳色的,瞧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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