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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李馨 「哪有!」她喊得好用力、好委屈,「麻煩又不是我惹的。」 「但收爛攤子的一定是我就對了!」殷翼捏住她小鼻,「早在接收你這個麻煩磁鐵時,我就有覺悟了。」 「什麼接收?!」俠安一邊用嘴巴呼吸一邊反駁,「是托付!人家光媽媽把我托付給你,你就有義務善待我。」 「是善待那些不知死活惹毛了你的可憐蟲吧?」 她哼了哼,「跟一隻野獸客氣什麼?」言下似已決定要怎麼「安排」善後了。 殷翼但笑,他從不干涉她的行動,完全放任卻又不似縱容,他們之間亦朋友亦父女的親密是最教外人費解的謎,沒有人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噢!對了,我好像聽到『某人』給你取小名是不?」 俠安沒理他,也不怕血污了車,拉開門便跳上去。 「聽說——」他發動了車,以十分曖昧、模糊的口吻說:「日本男人會給他的女人取小名。」 俠安老大不高興地端視他邪惡的笑,「我是不是在你臉上看到了幸災樂禍?」 不待他再言,她大小姐便一掌印上真皮座墊,故作驚詫,「哎呀!不好意思,弄髒了你座椅,聽說血很難洗是吧?從我薪水扣吧!」 「你不覺得虐待一個三更半夜還要趕來應付突發狀況的老人,是件很不道德的事?」 「沒辦法,」她笑得甜蜜蜜的,晃晃她的手掌,「誰叫我惡?有這麼個雙手沾滿血腥的養女只能算你倒霉。」 第五章 「好了,我不是沒事嗎?你別再擔心了。」 觀察區內沉寂的空氣只有喁喁低談與冷氣運轉的聲響,漫布著今人不安的味道。 靜湖大腹便便站在丈夫病床邊,她沒有哭,只是水霧大眼盛滿憂慮心傷,那模樣令揚風又憐又愧。 「靜湖,你先坐下嘛!」他幾乎是用求的了,「站太久對你和孩子不好的。」 她默視他半晌,「什麼對我和孩子最好,你比誰都清楚。」 「我知道不應該瞞著你賽車,但這次是有特別的原因——」 揚風挫敗地抓抓頭髮,歎了老長一口氣,「靜湖,你先坐下,我慢慢說給你聽。好不好?」 「如果不是今天出事,你打算瞞我多久?」靜湖從不以激烈的方法抗爭,但拗起來可也是不好擺平的。 要不是他身上被點滴儀器給纏滿了,他真想爬起來請求老婆諒解,「你相信我,我有苦衷……」 「很多事我知道你都沒告訴我,我一直在等你自己說,我相信你講的每一個字,你出門前交代你只是去領個錢,結果卻領到醫院來。揚風,我們目前不缺錢,你為什麼還要跟人賽車?」 揚風沉默,濃郁的黯然佔據他多處擦傷的臉孔,「旁邊那位就是我的對手,我幸運地只需觀察個兩天就可以出院,完全因為他在落地前墊在我下面,我的命是他救的。」 「這和你賽車的動機有什麼關係?」 「他就是我哥哥。」 靜湖微張唇,怒意因乍來驚訝化消大半,終於,她拖來椅子坐下,「他不是在日本嗎?」 「為了繼承老頭遺產,他必須來台灣。」揚風轉頭靜視離散多年的兄長,「我原以為我是恨他的。」 「不,你是在乎他的。要不是在乎他,你不會惦記著他又便不承認。」靜湖瞭解她的丈夫,此番他救了他,無異是給了他一個可以不恨他的理由,「你應該和他好好談談,畢竟,你們是血脈相連的兄弟。」 「你……肯原諒我了?」 靜湖想板起臉,但溫柔的天性使她無法如願,最後她半無奈半縱容地叮嚀: 「別再有下次了,有什麼事我們夫妻不能商量?我不反對你玩車,但不贊成你玩命。 做事前替孩子想一想,別像今天一樣把我嚇得魂都飛了。」 「遵命!」揚風疼愛地在老婆頰上輕吻,「去看看老闆他們來了沒有。」她離開後,他若有所思地躺進床頭,想著童年,想著成長,想著一家四分五裂後的生活。 「孩子是男的女的?」 昭鋒的問題冷不防驚醒揚風的沉思,揚風愣了愣旋即反應過來,「早該料到這些小傷打不倒你的。」 「我可以為一切的問號要個答案嗎?」昭鋒睜眼望著弟弟,兩人皆不約而同想起家庭尚完整時手足間深厚的情誼與信任。 一個是他曾衷心崇拜的哥哥。 一個是他深引以為傲的弟弟。 怎麼恨得起來?怎能不在乎? 只是——往事太久遠,也太複雜,要他們從何講起? 揚風提著點滴起身,到販賣部買了包煙回來,抽出一根點起火。 「快要作爸爸的人應該把煙戒掉。」 揚風將煙湊近他唇口,「是點給你的。」 昭鋒讚許地叼過於,「這倒是個好習慣。」 揚風吐出一口煙霧,思索了會方道:「我和靜湖堅持不照超音波,孩子要等出世才知道是男是女。」 「什麼時候結的婚?」 「一年半前。」他待他吸入長長的氣後再拿過煙抽。「已經接近預產期,只要你不走,應該抱得到小孩。」 「你怎麼認為我會在你這麼重要的期間離開?」「就像當年你沒有來一樣,我不再那麼有把握你會留下。」揚風沒有將煙置回他唇邊,又點了另一根給他,兩人享受起煙熏迷漫的世界,「為什麼你不來?媽連你最後一面也沒有見到!」 「你不會相信的。」昭鋒呼出煙霧和歎息,在僵滯的氣氛中兩者俱被掩沒無蹤。 「是媽要我這麼做的。」 「我不信!」揚風咆哮,「你騙我!」 面對勃然憤怒的弟弟,昭鋒顯得一派鎮定自若,他只輕鬆反詰了一句便熄了弟弟大半怒火。 「你以為爸何以始終沒娶楚家女人過門?連易家的姓也不給她生的小孩?」 「你是說……」 「要是我來台灣奔喪,以楚家女人的手腕必然馬上進駐易家坐上女主人的位子。」 「難怪……」 難怪易家還沒被楚家瓜分;難怪楚家肯嚥下「私生女」這口氣,難怪當初媽沒帶著昭鋒一塊離開。 有馭魔師坐鎮易家,誰敢動歪腦筋? 「我捏住他們的經濟,以兩家的合作契約要脅楚家,他們才答應息事寧人。」 捏住楚家經濟?好簡單的一句話,可要想辦到必須有過人的智能膽識加以時間部署,其間的毅力教人不得不欽服。 「媽要我代她守護這個家,雖然我們不能常見面,但始終是一家人,分離沒有拆散我們,楚家也沒有拆散我們。」 「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讓我幫忙?」「媽需要你。」昭鋒的聲調仍然平靜,只是心上波濤洶湧,「正如爸需要我一樣。」 「他需要你?!哼,他需要的是女人吧?」揚風無法掩藏對父親的鄙視,「連妻子過世他都不在乎了,對媽不聞不問把她丟在台灣,我不承認有這種父親。」 昭鋒平心靜氣地聽,等他稍減不平時才開口,「易氏自媽過世後便由我作主。」 揚風意外地猛抬頭,依父親重錢更甚人的個性,怎可能輕易將他打下的江山交給兒子? 「他病了,一病不起,易氏只有讓我來扛。」 「怎麼可能?」記憶中的父親是最光鮮健壯的,每日周旋在金錢與女人之間,彷彿永遠樂此不疲,病這字似乎怎麼也沾不到他…… 「為了易氏,為了制衡楚家,我只有留在日本。只是沒料到這一留就是這麼多年,連你成家了我都不知道。」 昭鋒不無感歎,言詞間略顯欷吁,「說爸寡情也好,狠心也好,但我可以證明從媽離開後他沒有快樂過。」 「那他為什麼不把媽接回來?」 「也許是氣媽那麼簡單就退讓,也許是沒臉開這個口——誰知道?」他們是來台灣勸過,但父母兩方沒有達成共識。 揚風恍如陷進陳舊的過往,喃喃念著,「媽說她什麼都不輸楚小姐,只有一點她永遠比不上,那就是她改變不了她不是台灣人的事實,永遠安慰不了爸的鄉愁。 所以她搬來台灣,死也死在這塊她丈夫生長的土地上。」 一陣深長的靜默。 他們兄弟在無言中體悟到他們父母對彼此的愛,是那麼地無奈,那麼地遺憾。 「聽說,楚家女人生的小孩,和你一塊來了台灣?」經過這些誤會,使他不敢再偏激地斷定一切,只以詢問的語調求證。「好歹也是我們同父異母的妹妹,她和易楚兩家的恩怨沒有瓜葛,也沒有野心爭權奪利,說真格是我們易家虧欠她,才讓她到現在也姓楚。」 「她……叫什麼名字?」 「楚篆。」昭鋒欣見他生起手足之情,半誘半勸地問,「願意見她嗎?」 「我……」 揚風為難地躊躇,該問他遺囑的事嗎?該相信他的說辭嗎? 就在此時,門口纖弱娉婷身影截去他的神思,他按熄了煙愣盯來人。 「安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