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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李樵    


  經過那一夜,她以為宋沐星不會再理她了,他卻又若無其事的出現在她面前,然後帶給她一次又一次的驚奇。他會帶她去陽明山看夜景,他會帶她去貓空喝茶,他會帶她去基隆夜市從第一攤掛到最後一攤。他幾乎帶她走遍台北,從這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說了無數個感人的故事,還說放暑假要帶她去環島旅行。他總是如此,他的計劃表裡從來不包括她的同意與否。

  他變了,不,應該說是變本加厲。他不再動不動就說「我喜歡你」,而是改口問她:「你愛上我了沒有?」這句話,一天總要問上好幾遍,尤其每次道別時,他會再慎重的問一次:「你愛上我了沒有?」他已經把這句話當成了他們見面時的「哈羅」與「再見」的代替詞了。

  你愛上我了沒有?每當他這麼問時,她實在很想告訴他:是的,我已經愛上你了,就在那個你叫住我的早晨,你一臉燦笑地站在陽光下的時候。

  但她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回以微笑。

  有一種花專門來形容她這樣的女人:曼陀羅,那是一株雖然漂亮,卻有著劇毒的花朵。宋沐星這樣率性不設防的大男孩沾上她這樣的女人只會受傷的。他太年輕了,而她太憤世嫉俗了,不管如何,總會有人受傷。她已經傷痕纍纍,再增加一個傷口也無所謂,但是她不能讓宋沐顯成為另一個安德烈。

  所以,她只能沉默。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保有宋沐星的友情。

  心如止水了這麼多年,阿曼達以為這一輩子要這麼孤單的過了,卻要命的在這個城市遇見了宋沐星。她常想,如果離開了這裡,那分依戀帶的走嗎?

  而她很清楚,她不想離開了,她再也不想流浪了。

  唉,宋沐星呀宋沐星,你究竟是我的救贖,還是剋星?指尖感到一陣灼熱,阿曼達自思緒中醒來,她甩掉煙蒂,從地上看到一堆煙屍,她不由苦笑。

  如果得肺癌死了就好了,那麼一切就雲淡風好了。不過,她畢竟不夠勇敢不是嗎?否則她早隨安德烈去了。

  阿曼達忍不住又掏出一根煙,突然,一個冰涼的物體觸碰了她的臉頰。她嚇了一大跳,回頭一看,對上了凌凡嘲弄的笑容,是她的同居人。

  「煙抽這麼凶,難怪你長不高!」凌凡將手中的可樂丟給她,逕自席地而坐。

  「阿曼達也睡不著嗎?太好了,我們來聊女孩們的事吧。」顧之潔從凌凡身後跳出來。她也是阿曼達的室友,一個很天真的女孩。

  「你們都睡不著嗎?」

  「之潔老家逼著相親,已經失眠好幾天了。」阮襲人也出現在廊上。

  「這死丫頭作了惡夢,她的尖叫聲足以讓死人從棺材跳出來。」凌凡呼嚕灌著可樂。「反正被她吵醒了,覺也睡不成,不如聊個通宵,聯絡聯絡感情。」

  「惡夢?你也作了夢?」阿曼達驚訝地問。

  「嗯,」顧之潔撇撇嘴角,很委屈的模樣。「夢見我一直不停的相親,最可怕的是,我穿著結婚禮服站在禮堂上,新郎還有個豬鼻子,還嘟著厚嘴唇要親我,好可怕,就這麼被嚇醒了。」

  「相親?之潔應該有很多人追求吧?」

  「我才不要那些只看上我外表的男人呢。」顧之潔不依。

  「那麼,你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要像日劇『美麗人生』的一個鏡頭一樣,女主角死後,男主角專注地幫女主角的遺容化妝的神情。他沒有哀傷,沒有像西洋片猛親著女主角,也沒掉一滴淚,他只是專注地做著手上的動作,彷彿這是一個很神聖的儀式。」

  「你是說想要木村拓哉那樣的男人,還是寧願當一個死人?」凌凡嗤之以鼻。

  「不,之潔是說,平凡的愛才是最感人的。」阮襲人溫柔地說。

  「還是襲人最瞭解我,凌凡根本就是個果頭鵝。」顧之法對凌凡做鬼臉。

  「我什麼?」凌凡凶起一張臉。

  「呆頭鵝,呆頭鵝,呆頭鵝……」顧之潔說個不停。

  「你還說!看我怎麼修理你!」凌凡說著,拿起一罐可樂用力的搖晃,然後朝著顧之潔拉開拉環。

  「哇——」顧之潔慘叫一聲,被可樂淋了一頭一身。「哼,你以為我好欺負嗎?」顧之潔也不甘示弱地抓起一罐可樂對凌凡做同樣的報復。

  「好呀,看是我厲害,還是你!」凌凡又抓起j罐。

  兩人一來一往,最後連阮襲人與阿曼達也被捲入了「可樂」大戰,一時間,她們都成了大孩子,尖叫嬉鬧不已。直到可樂罐掉了滿地都是,四個女人累攤了,四肢成了大字躺在地板上。

  「幸好附近沒住什麼人家,否則準被告妨害安寧。」阮襲人氣喘吁吁地說。

  「要找咱們麻煩,得先過我這一關。」凌凡揮揮她的拳頭。

  「嘿,你們看!好多星星耶。」顧之潔突然大叫。

  星星?方才可沒什麼星星呀!阿曼達訝異地抬頭仰望星空,天空清晰得似乎可以望見銀河系,許多眼睛正對著她們眨眼,好似在說它們也想加入她們的歡樂。

  阿曼達望著天際最亮的一顆星星。

  你愛上我了沒有?

  宋沐星的話彷彿又在耳邊響起。

  是的,我愛你。

  你愛上我了沒有?這句話就像在問:「魔鏡,魔鏡,世界上誰最美麗?」的意思一樣,不但是催眠對方,也在催眠自己。

  這是宋沐星對阿曼達採取的新策略。只要一見面,他就問:「你愛上我了沒有?」一天數次,總有一天非要到他要的答案不可。雖然,阿曼達總是笑而不答。

  下午,宋沐星一如往常地出現在體育館。

  一陣熱身後,宋沐星開始練球。定點,跳投,中距離跳投,三分球跳投,切人上籃、轉身投籃,換手上籃,拉桿、勾射……他的每一個動作似不經意,每一顆球卻精準無比落到籃網。「涮、涮」球場上不停傳來球穿過籃同那種舒服的、爽快的聲響,對熱愛打籃球的人而言。

  只有這個時候,宋沐星的心情是最平靜的,眼中除了籃框與球,別無他物。

  他喜歡打球,喜歡球鞋在汗濕地板上滑動刺耳的聲響,喜歡與對手對峙的刺激,喜歡享受身體在躍起的那一剎那,彷彿飛翔在空中的快感,更喜歡那種掌控球場觀眾氣氛的感覺。

  唯獨阿曼達……宋沐星一個跳投,球意外的彈出籃網,掉到地板上,咚咚、咚咚地跑到角落發出單調的聲響。

  他可以掌握任何事,唯獨無法抓住阿曼達的心思。

  宋沐星不再練球,他開始繞著球場跑。

  他對阿曼達一無所知,關於她的過去、她的家庭,還有,她到底有沒有情人?

  在海灘上與阿曼達有過肌膚之親後,宋沐星不再碰她。這並不表示他是個很有節操的男人,哪個正經的男人會在沙灘上要一個女人呢?他不是不想要她,那月光下的激情,至今想起,身體仍會不由自己地竄過一陣戰慄。他到現在仍記得他手上的觸感,記得阿曼達在他懷裡的模樣,她的表情、她的喘息,他都記得。

  但——他真正想要的是她的唇。如果阿曼達的唇是她的「貞操」,那他也可以為阿曼達守住貞操,他的唇只會保留給她。

  他想親吻她的唇。他以他祖父之名立誓,他絕對要當那個人,那個能讓阿曼達產生七情六慾的男人。

  人家都說射手座的男人容易花心,其實那是因為他們還沒找到他們的心靈伴侶。就像宋沐星,第一次的心動,或許是驚艷於阿曼達脫俗清麗的外表,著迷於她捉摸不定的氣息;被拒後,他在朋友面前誇下豪語一定要追上她,不只因為不甘心,也因為一股征服欲。但,現在,他的心早已被阿曼達征服了。

  宋沐星不在乎阿曼達對他的感覺是否如同他對她一般,只要他喜歡她就夠了。這又是一個非常大男人的想法。不過,感情的事情本來就不公平。

  你愛上我了沒有?在「小王子」這本書裡,狐狸對小王子說:請你馴服我。

  而他卻想對阿曼達說:請你愛我。

  噢,天,他實在太偉大、太無私,此等癡情男子,只有天上有啊。

  呵呵。宋沐星不由崇拜起自己了。

  「學長,你一個人傻笑什麼?」

  突然,一個俏皮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自戀,這時,宋沐星才發覺自己已經停止跑步,還站在人來人往中像怪叔叔似的傻笑。難怪那些人都用怪異的眼神看他。

  「喔,靜宜你來啦。」宋沐星看著面前的女孩。她的個子苗條而修長,和宋沐星站在一起像一對情侶。臉上總是紅通通,總是綁著馬尾巴,全身洋溢著年輕女孩專屬的青春氣息。

  靜宜是他的直屬學妹。大學裡有所謂的「學長制」,也就是學長姐得照應學弟妹。宋沐星在大二那年認領了新鮮人的她,之後,這小學妹就老跟在他屁股後面跑,甚至跟他一起進人球隊當經理助手。不過,她是專屬於宋沐星的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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