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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李臨 「那又怎樣?就算向人乞討,我也有辦法撐下去,倒是你,不是要等到我進墳墓,才肯上我靈堂大笑三聲嗎?怎麼,等不及了,先回來驗屍?」老太太的狠毒不下塗均堯,純純算是大開眼界。 「放心,弄不好我還先你一步死掉,爺爺、叔叔、爸爸、媽媽、大哥——下一個死的人,也許就是我了!」 鑽心的利刺扎痛老太太的心窩,讓她腳步踉蹌,純純驚呼一聲,伸手要扶,站在老太太背後一直默不出聲的中年婦人搶先扶住。 她溫柔的對純純回以一笑,接著以不贊同的神色對塗均堯搖搖頭。 「嬸嬸!」塗均堯對她倒是和顏悅色。 「阿堯,別跟奶奶吵架,奶奶年紀大了,禁不起氣!」 她如同塗均堯的另一個母親,養育過他,所以,塗均堯對她向來以禮相持,絕不同於和祖母間的火水不容。 嬸嬸仍不放棄勸他,「跟奶奶道歉,說你不是故意的。」 「本來就不是故意的。」他冷冷的道:「我根本就是這個意思!」 「你是大老闆,可以忘記自己姓什麼、叫什麼,我這個塗家老太太當然也可以讓你用錢消遣著玩!」老太太氣得身體劇烈顫動。 「拿錢消遣別人玩——還是老太太您教我的!」 聽見這話,老太太就像瞬間消氣的皮球,垂頭喪氣的回頭向攙扶她的嬸嬸喃喃低語,「這個恨,一生一世都沒辦法了結了——走吧!就當我沒這個孫子。」 佝淒的背影艱困的在他們眼前移動,明明是不相干的人,純純看著看著,眼眶竟泛紅了。 「塗均堯——」她才喊了一聲,便教人無情打斷。 「如果是要談我家的事,恕難奉告!」 「你這麼凶做什麼?誰喜歡問別人家的八卦啊!我只是想知道,我們還要在這地方站多久?可不可先進去放下行李,帶我到四處逛逛?」 對於自己無端冒火殃及無辜,塗均堯覺得抱歉,於是,細心的介紹每個地方的故事。 他沙啞厚實的嗓音極富磁性,讓人輕易體會到他對老房子的濃厚感情。 「這些是誰告訴你的?」純純好奇的追問。 「……」敵不過純純再三逼問,許久,他才掙扎說出,「老太太。」 「她只告訴你?」可見這對祖孫並非一開始就是處於敵對狀態。 「不!她帶著哥哥跟我,一個地方一個地方說起,在我們很小很小的時候……」遙遠的記憶,在他的眼底沾染上輕愁。 「你哥哥呢?」純純又問。 「死了。」他不肯多談。「他有個兒子叫阿讓,也住在這裡,他是個特別的孩子。」 「你喜歡阿讓?」提到這名字,他似乎變得和藹可親多了。 「要不是因為他住在這裡,我才懶得回來跟老太太吵架!」 「老太太?塗均堯,你們祖孫關係還真奇怪呢!」她不愛打探別人的家務事,只是在言談間,很自然的問到自己想瞭解的事。 而塗均堯也忘記對她設防,或許是悶在肺腑已成壞疽,亟需有人幫他疏導,純純正好變成他吐苦水的大垃圾筒。 「她是個冷血無情的怪物!她根本不是人——」 「塗均堯!」純純打斷他的咒罵。 「她的兩個兒子死了,不見她掉過一滴淚,我哥哥發生車禍,彌留之際,求她去看他最後一面,她推說生意忙,沒法前去,到死——我哥哥還是不願閉上眼,他在等那個眼裡只有錢的老妖怪!」 純純握住他泛白的拳頭,軟軟的粉腮貼著他厚實的胸。 「當時,你一定很難過、不知所措吧?」 「純純……」 「爸爸親口告訴我,他不想扶養我跟姐姐的時候,我想——跟你的心情很接近,我可以體會。」純純亮晶晶的雙眸在他眼前閃爍迷濛的淚霧。 「但是,我還是比你幸運,我有姐姐、有媽媽、有唐嫂,還有後來加入的妹妹們,她們雖然沒辦法彌補我失去的父愛,可是,她們給我更多……可憐的均堯,一個人硬撐,好辛苦、好辛苦……」 「我不可憐——」他逞強地否認,可是,她的體溫如此溫暖,讓他悲慟的心緒一時無法收回,竟放肆的宣洩出來。但哽咽的他仍然說:「我沒有哭!」 「你沒哭,你只是……眼睛在冒汗……」 純純體恤的低語,讓哽咽化作悲傷的喘息。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只是,沒法停住哭泣。 和著他的淚,純純也哭了,為他心疼…… 漸漸平復心情,塗均堯不知所措的凝視足尖,他害怕聽見嘲笑,更不明瞭為什麼自己會在一個認識不久的女子身上尋求慰藉? 純純一直沒說話,也沒行動。 「走吧!」宣洩後,他虛弱疲累的打算退回安全的殼。 在他完全縮回前,純純迅速的握住他的手,和他十指交握,兩眼直瞅著他。 睜著紅腫的眼,他奇怪的瞪了純純一眼,不過,並未放掉她的手,剩下的一段路,他們攜手同行。 也不知轉過幾個彎道,步上幾步石階,暈頭轉向的純純累慘了。 「你家好大喔!」她喘氣的嚷道。 「祖先希望人丁興旺,不過,世事總是不能盡如人意,到了現在,仍然還是小貓兩三隻。」 「小貓?太太客氣啦!把自己比作貓,還不如說是老虎——」 塗均堯賊兮兮的笑說:「對!我是隻老虎,專吃小處女的嫩肉!」 大膽的挑逗讓純純的臉頰急速染紅,狠狠白他一眼。 可是,沒多大用處,反而讓他哈哈狂笑,身子還硬是被他亂摸了好幾把。 「塗……塗均堯,你很討人厭耶!竟然對員工性騷擾,小心我告你喔!」 「小姐,我不是被嚇大的,要告我得拿出證據。」談話間,他打開一扇門。他故意說:「很久沒住了,不知道有沒有蟑螂、老鼠……」 「啊——我最怕它們了,你別嚇我!」純純花容失色,緊緊抱住塗均堯,大氣不敢喘一聲。 她的反應又讓他放聲大笑。 「你之前不是求我求了老半天,說要住老房子,怎麼?一聽見有蟑先生、鼠小姐,又改變主意啦?」 「這笑話一點都不好笑!它們可比你的性騷擾、強暴罪行更可怕,別拿它們開玩笑!」 竟拿他和蟑螂、老鼠做比較引塗均堯氣得猛抓住她——純純以為他是在警告她它們出現了,嚇得又叫又跳的抱著他,不敢睜開眼。 塗均堯無可奈何的搖搖頭,抱起她入屋。 好一會兒,他都沒有動靜,她提心吊膽的睜開眼。古意盎然的檀木傢俱,光澤亮眼不染塵埃,看得出來,雖然主人不在,屋子仍被打理得整齊乾淨。 待在他的懷裡,她指揮塗均堯東轉西轉,讓她大飽眼福。 塗均堯翻白眼,自嘲的說道:「現在,我又成為私家車了。」 「胡說!你是男人,服侍我的人。」純純抬高下巴笑說。 她的確是製造快樂的高手,隨隨便便一個動作,就能讓塗均堯樂上大半天。 「好吧!女王陛下,容屬下把窗子打開,整理行李。」 「行!」她施恩的揮手道。 最後,他選定古式高腳床鋪,將佳人擱在上頭。 純純根本無心享受古典床鋪,不斷的朝空蕩蕩的床底探著……她的表情豐富,害塗均堯總是無法集中精神完成手上的工作,不斷回頭看她,吃吃笑上好一會兒。 「塗均堯,你是不是在騙人?這麼乾淨的地方——」來不及把話說完,她一度失靈的手機竟在此時響起。 她接起手機說話,他卻沉默不語,隔著木條窗子,瞪視瑰麗的漫天雲彩…… 他已經好久好久不曾抬眼看看四周景色,許久許久不曾享受大自然的寧靜…… 「塗均堯!」她冷聲喝道:「你竟然偷看我的資料,還跟我的家人造謠」 「我承認看了你的資料,也打電話通知你的家人和研究室,如果不告訴大家,你在何處,失蹤人口肯定又多一名。」他恢復往昔的精明幹練,口才流利得很。 「為什麼告訴我的家人,說我在你的私人研究室研究秘密生物?那不是我的專長。」純純生硬的指控。 「否則,我該怎麼說?說你在我的床上作研究?」面對指控,他沉穩反擊。 「你可以讓我自己打電話——」 他截斷她的話。「我不認為那時候你有心力打電話。」 「你是怕我洩漏你對我做的醜事!」她的心太痛,以至於口不擇言,「不惜暗示別人,我為了追求財富名利倒貼老闆——」 「我沒說這種話,別人愛如此聯想,不是我可以控制的。」 「你當然沒這麼說,你只是暗示……暗示我連家都捨不得回一下,就直接貼到你身上謀求機會。」憤怒令純純失去敏銳的感覺,看不見他的痛,只以為自己受到的傷害最重、最殘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