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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於晴 她只記得她痛得死去活來,痛得巴不得活活掐死那個說生孩子像放個屁一樣輕鬆的師父;她還記得她咬住牙關沒喊半點痛,在旁幫忙接生的鳴祥卻緊張個半死,這是她被救回天水莊以來,第一次瞧見堅強的鳴祥失去控制……或者,鳴祥不如她想像地那樣堅強? 她慢慢地伸出食指,輕輕戳著小娃娃軟綿綿的醜瞼,不覺奇怪地自言自語:「這娃娃怎麼誰也不像,真的是我生的?」第一次懷胎就為了生這個醜小子?值不值得啊? 「義爹……她才剛生孩子,怎能見外人?」 聽見鳳鳴祥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她心裡微訝。想起鳴祥曾支吾其辭地提過她義爹並非是好人,所以一直不願讓她走出屋外……但,一個願意收養孤兒、盡心培育出像鳴祥這樣好的男人會壤到哪兒去? 「我是你義爹,怎會是外人?我聽水月說,你救回來的客人要生了,我特地帶壽兒趕回來瞧瞧。別讓我再說第二次,把門打開。」 屋內的沈非君聞言,臉色微變,一股寒顫立刻從背脊竄起,不是因為他的話,而是他的聲音雖如絲綢般的輕滑柔膩,卻顯得十分陰沉,讓她不由自主地頭皮發麻。 這個男人怎會是鳴祥的義爹? 「義爹,你若要見繡娘,等明兒個她好一點時,我再讓她去見你。」 「壽兒,把門打開。」 沈非君身子極為難受,看了一眼角落裡沒有任何表情的禳福,便動作極快地起身拉過外衣穿上,隨即將這個丑巴巴、連眼睛也張不開的娃娃緊緊抱在懷裡。 門輕輕「喀」地一聲打開,一個看起來好小的女孩站在門口,圓滾滾的大眼在看見屋內有人時,似乎很緊張、很興奮,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走進屋裡。 沈非君見這小女孩應該就是方才鳳鳴祥她義爹嘴裡的壽兒,看起來無害而害羞。她放鬆了對小女孩的防備,將目光落在門口高大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約莫三十出頭,長得十分俊美卻顯陰柔,搖曳不定的燭光在他的臉龐上交織出詭異的表情……她心裡微微一驚,卻知自已並不懼怕此人。 她的師父是一個沒有用的男人,所以他的徒弟必須從小堅強到現在,從來不曾示弱過,就連她自知懷孕開始也都沒有喊過聲苦;生丑娃娃時也不曾喊聲痛。她的堅強連她的師父都搖頭歎息,她怎會對這樣的男人產生恐懼?思及此,她心裡已有準備。 門開之後,那男人並不先瞧向她,反而往角落裡的禳福看去。 「哦,福兒,你也來了?」那男人似乎頗覺有趣,見禳福未理會他,他仍不介意地直說道:「你少出房門,怎麼不見你身邊那條狗呢?啊,也對,一個女孩家生孩子,他怎能待在裡頭?想是你差他去做事。你雙腿不便,在這裡又能幫上什麼忙?讓義爹來猜猜看,你來,是幫孩子算命,算他一生會不會像你一樣,永遠留在天水莊裡陪著義爹?」 男人的語氣慢吞吞的,像不經意地詢問,卻教在旁的沈非君聽出這個男人為此感到十分的享受。 享受什麼?享受欺負弱質小姑娘的樂趣?一個大男人欺負小女孩有什麼樂趣可言……還是享受捕捉獵物的過程? 這種想法在沈非君的腦中一閃而逝,便瞧見禳福慢慢抬起她那一張空白的臉,對著那男人淡淡地說道:「我何必算?任何人留在義爹的身邊只有一種命而已。」 一種命?是獵物的命嗎?原本腦中一片混亂,但一聽此言,她終於明白為何鳴祥與禳福不曾露過笑容;為何鳴祥小小年紀卻有足夠的智慧救她於鬼門關前;為何兩個理當是享受童年生活的小姑娘卻成熟得教她咋舌…… 她們怕,她可不怕! 就算打不過他,不過是賠上一條命,有什麼好怕的? 想到這裡,她的左手正要摸上腰間,懷裡一陣搖動讓她的視線落下,瞧向那個醜醜的、尚不知是男是女的娃娃…… 她……的孩子啊! 娃娃的臉用力地皺起來,丑不拉嘰的,讓她一時撇開臉,正巧瞧見那個叫壽兒的小女孩就站在自己的身邊,好奇地聞著她懷裡的娃娃。 那男人像結束了與禳福的交談,慢慢地轉向她。她心裡明知這只是一剎那,但對她來說,就像過了好幾個時辰一樣,百般的思緒湧出—— 要不要動手?要不要動手? 她自知動了手,勝算也微乎其微,那她若死了,她的孩子怎麼辦?她的孩子要怎麼辦? 可是,她的自尊不容許自已低頭啊! 那男人終於正眼瞧向她了。 對眼的那一瞬間,她看見了他黑色雙眸中的妖魅,她立刻掉開視線,不自覺移向鳳鳴祥那張蒼白過度的小臉,最後她低頭瞪向那個醜醜的小嬰兒。 那嬰兒眼睛還是閉的,小小的身體輕輕地扭動著,小嘴巴有點上揚,像在笑……她的孩子啊!這麼醜的小娃娃竟然會是她生出來的! 她咬住牙,緊緊地閉上眼。 「你就是鳴祥救回來的婦人嗎?」男人輕柔的聲音響起。 抱住嬰兒的手臂開始輕顫,隨即顫抖加劇。 「怎麼不說話呢?鳴祥,你救回來的人是啞巴嗎?」 「義爹,繡娘才剛生產完……」 「她叫繡娘?年紀看起來倒挺小的。把頭抬起來。」最後一句,像有魔力般,讓人不容置喙。 沈非君慢慢地抬起瞼,雙眸充滿恐懼地對上那男人的雙眼,結結巴巴說道:「請……請不要趕我們出去……我們母子已經無處……無處可去了……」 那男人微微瞇起眼,緊緊鎖住她的眼睛。 「你叫什麼?你家老爺呢?」 「我……我叫繡娘……我家老爺……」死了。心中毫不遲疑地決定丈夫的生死。等她發現時,她已說出口了:「死了。」 「死了?你年紀小小,倒成了寡婦。」 「我今年才十六……」她緊張得連眼淚也流出來了。 「哦?」那男人若有所思地停了一會兒,目光仍是緊緊鎖著滿頭大汗的她,最後,他輕佻地斜睨站在自己身邊臉色一臉蒼白的鳳鳴祥,邪氣地笑道:「你說,我為你找個玩具,好不好?」 「玩具?」鳳鳴祥面不改色地問道,同時將小小的身子微往後側了點。 沈非君心裡微訝那男人微微彎身靠近鳳鳴祥的親密姿態,還來不及猜測他對鳳鳴祥的心思,忽而聽見他開口說道:「一個一碰就碎的女人有什麼好玩的?咱們拿她剛出生的兒子來玩,由你來養著他,要當廢物、要當出氣的,甚至你要養他來對付我,我都不會反對,你說好不好?」 「義爹,」鳳鳴祥微笑道:「你在胡說什麼?我怎麼會想要對付您呢?」 那男人似笑非笑的:「既然你都不要,那我就毀了他的臉,斬去他的四肢,讓他口不能言、眼不能看,我只留住他的耳朵,我要讓他慢慢地成長,讓他聽見四周所有的聲音,讓他瞭解週遭人與他的不同,讓他連自殺也不能……鳴祥,你說,最後他的心智會變得怎樣地有趣?」 沈非君在旁聞言,幾乎要衝上去跟他拚命。誰敢動她的醜娃娃?心裡才這麼想,眼角卻覺禳福的眼神有些奇異。 她心一驚,突生的念頭駭住她! 這多疑的男人,在試她? 她瞄到那叫壽兒的小女孩仍在自己的身邊,好奇望著她懷裡的娃娃,她賭下了這一輩子回想起來永遠都會顫抖的決定。 她裝出駭然萬分的模樣,倒抽口氣,不由自主地鬆開雙臂,讓懷裡的娃娃直落下地。 她不低頭看自己的孩子,只是恐懼地瞪著那男人,眼角直看著身邊的壽兒。 那叫壽兒的連動也不動,呆呆地看著嬰兒往地上墜去。 怎麼不動?這叫壽兒的怎麼不動? 「壽兒,」鳳鳴祥著急叫道。 那叫壽兒的渾身一顫,撲身飛出,及時抱住嬰兒。 「鳴祥,我乖,我接住。」壽兒害羞地笑了笑。正要把嬰兒炫耀地提到鳳鳴祥面前時,沈非君瞧見壽兒的衣袖全是血,不像是她受傷,反倒像是別人的血…… 她剛殺過人?這麼小就懂得殺人? 「求求你……把孩子還給我……」她無助地泣道。 鳳鳴祥立刻將孩子接過,避開壽兒討好的笑顏,上前交還給她。沈非君感激地看著鳳鳴祥,全身早已汗濕一片。 男人輕輕哼了一聲,說道:「一個連自己親兒都救不了的母親,在這世上還有什麼用處?壽兒,你睡覺的時間到了,回去你的房間。」 「好。」壽兒頻頻回頭看著鳳鳴祥,依依不捨地跟著那男人離去。 過了幾個月,沈非君躲在房裡緊緊抱著兒子,確定鳳鳴祥她義爹早就忘了她們母子倆,才真正鬆口氣。 她曾經想過就算逃離了天水莊,那男人也會認為人之常情,不會花費多餘的工夫來找他沒興趣的人。為了兒子,她該逃,她想見她心中最重要的那個男孩,但她若逃,就得要拋棄救命恩人,依她的性子……她做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