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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梨陌 結婚十餘年,夫妻感情尚可,但不知道為什麼,母親就是無法對父親這種繪畫至上的態度釋懷。平常時候還好,但只要心血來潮,情緒化的母親總是要針對這件事大作一番文章,讓家裡的空氣變得令人窒息。就像現在。 四方桌,三面有人,缺席的是重要的戶長。圍坐的母親與子女沒有交換隻字片語,各自安靜的進食。 突然間,電鈴聲響。 她跳起來。「我,我去開門。」 因為剛剛才得到父親的指示,她連樓下的來人是誰都沒問,便直接按下了對講機按鍵。會最復興美工的林同學嗎?還是師大的鄭學長?不管是誰,現在只要能讓她暫時遠離母親的怒火,就算等一下門口出現的是討厭的推銷員,她都會覺得很感激。 「你好,若衣,陳老師在嗎?」才打開門,本來以為不可能再聽見的沉穩聲音便在頭頂響起,愕然抬頭,望進金色劉海底下那又漂亮的眼睛。 那個……她可不可以收回剛剛那句話?不管是誰只除了「他」啦! 第二章 「……玄麟的行為確實有失當之處,煩請學校看在家父的面子上,再給予一次機會。」少女微微起身,誠懇地向坐在對面的校長與教務主任鞠躬求情。 瘦小的教務主任面有難色。「樂同學,你說的情況我們是可以理解,令弟連續無故缺席的問題也能夠商量,但是他的髮色實在太過——「特別」,如果校方沒有對於這樣明顯的違反校規行為做出處置,很難對其他同學交代。」 樂穎秋眉頭微蹙,輕輕歎氣。「關於這一點,家人也一直和舍弟在溝通之中。但是就像我先前所說的,家父家母正處於分居狀態,從小形影不離的仲麒又在家父的安排下赴美就讀,種種因素讓玄麟目前的情緒很不穩定,常常故意與家父吵鬧。在眼前的情況下,很難讓他聽進勸告。要是學校真的不能幫忙,我恐怕……」 美少女苦惱無助的模樣,讓兩名年紀大她一倍有餘的教育人士心生不忍。卻又不能單為一人開此惡例。」樂同學,學校有學校的難處。」 樂穎秋深吸一口氣。「記過處理不可以嗎?」一定要玄麟轉學?」 「即使是記過,令弟的頭髮也必須染黑色才成,但就像樂同學剛剛所說:他不會聽勸吧?」 「所以才來懇請學校:務必幫助舍弟度過這一段反抗期。如果在這個當下被退學,舍弟和家父之間的裂痕將會變得無法彌補。」她停頓一下,祭出殺手鑭。「我們是真的希望學校幫這個忙,出門前祖母也特別吩咐過:如果學校這次願意協助,日後有任何需要配合之處,樂家一定全力支持。」 走出校長室,就看見么弟正斜倚著走廊,不耐的等待著判決的結果,倔強的表親裡掩不住一絲心虛。「姐。」 今年剛上大學的樂穎秋看也不看發話者,筆直的王樓梯的方向走去。 暗叫了一聲糟糕,他乖乖的跟在背後。 「姐。」 已經走到階梯轉角的樂穎秋停下腳步,抬頭望向停在樓梯最上階、頭髮剛換成金紅色弟弟,冷冷的開口:「沒事了,回去上課吧。」 他感覺到頭皮發麻。為什麼他聽起來一點也不想「沒事」的樣子? 「姐,你生氣了?」 「生氣?我為什麼要生氣?」樂穎秋勾起嘴角,笑意卻沒有到達眼底。「弟弟把頭髮染的五顏六色,讓別人笑話,家裡鬧得雞犬不寧也就算了,居然開學沒有一個月,就連續翹一個多星期的課,搞得差點要被學校退學?樂家從來沒有出過這麼丟人現眼的事,,新鮮得很,我為什麼要生氣?」 完了。他用力吞一下口水。直到老姐這次是真的氣炸了。 「我到紐約小麒兩個月,才踏出家門,自己開學的事還沒有開始忙,奶奶就十萬火急的要我來學校幫你說情,免得寶貝孫子真的給學校退了學。」帶刺的話一句接著一句,秀美的臉龐卻依然平靜。連半點暗示的惱火的肌肉扭曲都找不到。「樂玄麟,你好大的膽子。」 「姐……」 「我不管你到底要跟爸爸鬧到什麼時候,也不管你下個星期又要把頭髮換成什麼顏色,總之,你別再給奶奶添麻煩。」她淡淡的天上一句。「對了,下個月的段考最好拿個第一名,別讓人家說樂家人只會用錢買特權。」 所以,這是交換條件。他撇撇嘴,知道老姐口中的「最好」其實就是「一定」,否則他的這條小命……就自己看著辦好了。 說也奇怪,他可以無視父親的毒打怒罵,就算真的要想那老頭威脅的斷絕父子關係也無所謂,可就是拿這個比自己大三歲的姐姐一點辦法也沒有。每次看到那雙和自己神似的眼睛變得比南極的風還要冷,他就像被蛇魘住的青蛙,完全是四肢麻痺、肝膽俱裂的狀態,更別說是反抗了。 聽起來有點不可思議,不過話說回來,她畢竟是從小照顧他們兄弟長大的姐姐。所謂長姐入母,何況一直以來他們不管闖下什麼禍,最後總是姐姐收拾善後,事業各自繁忙的父母從來不曾分神處理這等瑣事,連到了今天這步田地,都還是有才不過十八歲的姐姐出面周旋。 這,或許就是原因吧? 「我知道了。」他咬咬牙,心不甘情不願的說。 樂穎秋的眼神轉柔,「晚上會回家吃飯嗎?」 「我晚上有課。」他含糊的說。 「去陳老師那裡學畫?」 他驚訝得看著神通廣大的姐姐,不知道剛從美國回來的她從那裡聽來的消息。 穿這一身白衣的女孩歪歪頭,似乎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沒有多說什麼,轉身走下樓梯。 呃,他怎麼突然覺得很冷? ************************** 「我現在的補習班還不錯,老師講解蠻清楚的,不想學校的老師,咻的一下子就上完了,根本不知道教樂些什麼。」穿著卡其制服的男孩比手劃腳,熱心的向苦惱的同學推薦改善成績的方法。「去補習以後,我這幾次學校的小考都考得不錯。看你要不要來試試。」 「我跟我媽說說看。」說著,已經來到家裡的公寓樓下,她看看國中同學,露出感激的微笑。「如果可以的話,我在打電話給你。謝謝你,王曉銘。」 「沒有啦。」才進入青春期,身長還沒開始拔高的男孩紅了臉,吶吶的不知該說些什麼。「那我先走了。」 揮手道別後,拿起掛在書包旁邊的大串鑰匙打算開門。 「若衣。」 嚇了一跳,抬起頭。「啊,你、你好。」 金髮——啊,不對,他的頭髮已經換成紅色了——少年的名字是樂玄麟,今天是他來家裡學畫的日子。爸爸說他很有天分。 「剛才那是你同學嗎?」 她老實的點頭,急忙又回到開閂的動作。 奇怪,今天的門好難開。 幾次都無法將要是正確的插入鎖孔的她心裡明白,完全是身邊男生的關係。 已經不如一開始那樣,對他的感覺那麼害怕。經過幾次接觸,她發現自己的第一次印象似乎是錯誤的。叛逆的表情底下,根本不是她先前所以為的不良少年,否則著兩年已經很少再收學生的爸爸不會答應他來家裡學畫。他也確實遵守和自己的約定,沒有再來學校等她。基本上,應該是個好人……吧? 但那頭不該在東方人身上出現的人工髮色還是讓她有點緊張。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自從知道她的名字之後,他就堅持只叫她若衣,好像兩人很熟似的,事實上他們交談的次數,一隻手就可以數完了——還是,他對每個朋友都是這樣稱呼嗎?她努力的安慰自己。 站在旁邊的男孩半響沒有作聲,然後才悶悶得指出:「若衣,你要不要換一隻鑰匙試試?我怎麼看都覺得那把鑰匙不是大門的。」 低頭確認,臉開始轉紅。他說得沒錯,這真的不是大門的鑰匙。他是怎麼搞的?連自己家的鑰匙都回弄錯?好丟臉。 趕緊換上正確的鑰匙,根本不敢抬頭看身邊那個人的反應。 不過,也根本不需要抬頭。近得可以感覺到的身體先是輕輕顫動好像在強忍著什麼,隨著鐵門終於咯的一聲打開,那個可惡的人開始放聲大笑。 陳若衣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否則他不會第一次看見她,就做出阿東說的那種「泡馬子」的行為——在此之前,他可是從來沒有類似的前科。不過她的漂亮,不是他老姐那種枝花式的傾國傾城。陳若衣就像在隔壁班可以看見的那種漂亮女生,白白的、小小的、甜甜的,很普通的漂亮。 不高,大概連他的肩膀都不到。而根據前兩個星期剛量過的身高,他現在也不過才一百七十三而已。她不算瘦,所以胸部看起來還蠻大的。眉毛很淡,淡到幾乎看不見。皮膚很白,有時候臉上還有幾顆青春痘。溫柔的聲音總是細細的,混在人群裡看起來可能很不顯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