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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雷逸    


  男人正望著剛起飛的飛機,沒有回頭。

  「可以了,謝謝你們。」他的聲音有著異於平常的嘶啞。

  「你們也真行,找得到這種方法互相折磨。都到了現在這個節骨眼了,你居然還可以忍得住不見她。」左士奇頗不敢苟同,「她這一去是四年,可不是四天哪!」

  若要他四年見不到季若桑,他不瘋了才怪。

  「去德國一直是她的願望,就讓她去吧!」

  這兩個月來,他知道她正在努力,而他何嘗不是呢?

  在江以安搬進季若桑住處的一個鐘頭之後,他就已經知道她的行蹤了。因為知道她離去的理由,他寧可讓思念和牽掛日以繼夜地揪痛自己,狠下心不去找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透過各種管道暗中照顧她。

  好幾次,他都偷偷在不遠處望著她,看著她為了趕上班必須一大清早起床,寒冷的清晨,她連衣服也不知道多穿一件;看她為了省錢,只是胡亂買一小包餅乾充當午餐;為了多兼一份差又忙到很晚才回家……他也心疼啊!只恨自己不能好好地照顧她。

  昨夜,他知道她來了,她在他的住處外站了一夜,而他也在窗後陪了她一夜。

  「也真難為你了。」左士奇歎了口氣,「每天就這麼偷偷跟著她,卻連話也說不得,兩個人這麼辛苦真不知道到底是為了什麼?」

  當初江以安一缺錢,季若桑馬上聯絡的人不是左士奇,反而是雷少游;知道了這個消息,雷少游二話不說,就替她在「環宇」旗下的畫廊找了個輕鬆的文書工作。

  她的畢業典禮,他也出席了。望見她穿著學士袍,他比當年自己拿到博士時還高興。送花到畫廊去,看見她抱著花掉淚,他也只能在一旁陪著痛苦。

  兩個人所選擇的這種方式,到底是不是錯了?

  望著早巳看不到那架飛機的藍空,雷少游真的不能確定,讓小貓到德國去,又能證明她長大了多少呢?

  「我愛她,這就是我的理由。」最後,雷少游堅定地說出了結論。

  因為愛她,所以他願意完成她的任何心願,縱容她去做任何事,甚至,依著她單方面的理由離開他——

  展翅高飛。

  第十章

  德國西部科隆

  「呼!累死了!」晚上八點半,江以安剛進了自己位於科隆的家門。她隨意地把肩上的小背包丟在沙發上,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連著昨天晚上算起來,她已經在弗萊堡開了三天的會了,才一開完會,又馬不停蹄地趕回科隆。雖然在聯邦鐵路的火車上睡得很熟,但是連續好幾個小時都坐在火車上,還是讓她腰酸背痛的。

  明天還有門診哪!江以安大大歎了口氣,只要一想到在醫院裡積了將近五天沒有做的事,就提不起力氣離開沙發。

  到德國科隆來轉眼已經三年多了,這三年來,她一方面在研究所裡做研究,一方面也取得了醫師資格,在科隆的醫院裡當醫生。雖然過得忙碌了些,生活倒也過得頗為寬裕。

  以前想要在異國看的雪景、節慶活動,她也一一看到了,總算是如願以償。只不過這三年來,她連回台灣的時間都沒有。

  忙啊!

  三天前,在靠近呀弗萊堡的「馬克斯普朗丸犯非研究中心」召開了一個關於「生來犯罪人」的研究專題發表會,由於它和她的研究領域有關,所以她特地向醫院請了假去參加。

  「生來犯罪人」——eborencVerbreche,是由實證學派的犯罪學大師尤布羅校所提出來的理論。尤布羅校深信有些人是天生注定會是犯罪孽人的,也就是所謂的「生來犯罪人」,而那些人往往具有獨特的外觀,例如低頭蓋骨、前額凹人,顴骨高聳、頭髮鬈曲密集,耳朵特大,臉色蒼白,對於痛感相當遲鈍……

  自從在台灣被綁架之後,她對於犯罪人的心理就變得非常有興趣,總是無法理解為什麼當時新堂徹可以毫不在意的殺人,除了長時間的習慣之外,是不是還有什麼與生俱來的「冷血性格」,因此到了德國之後,她就開始試著從醫學上遺傳的觀點去研究人類犯罪的成因。

  江以安閉上了眼,就算三年後的現在,她還是不能忘記當時新堂徹殺人的情形,還是常會不自覺地撫著自己的有臉頰,下意識地想抹去濺在臉上的鮮血。

  新堂徹真的是冷血嗎?她不知道。如果說他不重視生命,可他又對於新堂清的死那麼介懷,恨不得將少游千刀萬剮。除了因為新堂清是他的弟弟之外,還有其它因素嗎?

  同樣是奪走人命。少游和新堂徹的反應是如此不同啊!

  住在桑桑家裡的那兩個月,左土奇已經把少游會炸死新堂清的緣由解釋給她聽了,她明白少游是為了加那比公主的安全而不得不出此下策,而新堂清之所以會被炸死,也完全是意外中的意外。就一般人的眼光來看,少游就和一個為民除害的英雄差不了多少了,但他卻還是為了自己和警方炸死了新堂清而耿耿於懷。

  而她不也是一樣嗎?在那一次的綁架事件中,那個看守她的日本人,計畫帶著她逃出來的人……不知有多少人為了救出她而送命,那不也就像是她害死了他們一樣?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掙扎吧!

  像她,為了自己的不夠堅強,而掙扎著離開少游。而少游則為了自己心中的道德天平而搖擺掙扎。

  每個人都在不的掙扎中探求答案,尋找解脫。

  ☆ ☆ ☆ ☆ ☆ ☆ ☆ ☆ ☆ ☆ ☆ ☆ ☆ ☆

  「以安姑姑,你回來了嗎?」隨著輕輕的敲門聲,門外傳來了小女孩細嫩的聲音。

  「回來了?」江以安笑著回答,連忙爬起來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女人,牽著一個九歲的小女孩,正帶著微笑看著江以安。

  「看你家門透著燈光,我就猜想你應該是回來了。」邵雅菁牽著齊捷進屋,順手放了一個小竹籃在江以安的桌上。「這是家裡烤的餅乾,我帶了一點來給你。」

  「謝謝!」江以安親切地摸著齊婕的頭,笑著向邵雅菁道謝。

  齊堯和邵雅菁夫婦是在她到德國一個月之後從美國搬來的,就住在隔壁,齊堯也和她在同一間醫院上班。大家都是中國人,年紀又相近,彼此平日都會互相照應,讓江以安在異鄉的生活也比較不那麼孤單。

  「會議有趣嗎?」

  「還好。」江以安笑著回答。「齊先生呢?」平日都是一家三口來的,今天只看到兩個人,倒讓她仍得有些驚訝。

  「堯今天值班。醫院裡越來越缺人手了。」

  「是因為獨立暴動的關係嗎?」從上個月起,科隆右鄰的K邦就在暴動,似乎還頗具規模,現在連科隆鄰邊的幾個城聽說都受到了波及。

  邵雅菁點點頭,「暴動越演越烈,局勢不太穩定,可能約滿後我們全家就會回美國去了。你呢?」想到江以安一個人留在這兒,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暴動就會波及科隆城,邵雅菁實在不放心。

  「我也打算要回去了,我的約下個月就滿了。」江以安回答。

  上個星期,醫院的院長也問過她這個問題。

  「醫院今年很缺人手,不知道你是不是願意再續職一年?我們可以為你再增加百分之二十的薪水。」在院長室裡,兩鬢花白的院長開出的條件非常優厚。

  院長的話讓她想起了出國前那段勤於打工的生活。那時,僅是為了節省五塊錢,她甚至願意多走二十分鐘的路去買東西。如果是從前的她,一定會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了,不過現在的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須去做。

  「謝謝你。」她笑了笑,用右手的小指和食指觸碰著頸上的金環。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沒有把它拆下來。

  她想家了,她思念著那個在台灣等待著她的男人,那個有著一顆體貼溫柔的心,願意放她遠行,為她建立一個「家」,等待她回去的男人。

  「我想回台灣了。出來三年,是該回去的時候了。」

  她已經長大了,堅強得足以伴在他身邊,他知道嗎?

  ☆ ☆ ☆ ☆ ☆ ☆ ☆ ☆ ☆ ☆ ☆ ☆ ☆ ☆

  醫院裡的傷患明顯地增多,連江以安負責的神經外科也不知怎麼的,看診的人也越來越多了。

  「下一位。」江以安看了看手錶,已經下午四點半了,後面還有二十幾個病人……還好再一個多星期她就可以回台灣去了。

  等了好一會兒,病人還是沒有進來。

  「怎麼回事?」聽到門外一陣騷動,夾雜著許多人的驚呼聲,江以安禁不住好奇地想打開門一探究竟。

  砰!

  才一開門,她就被一陣巨響嚇了一大跳。

  待看清候診室的狀況,江以安就愣住了。

  原本的玻璃隔間此時已經被人砸成了碎片,原先該有護士坐鎮的護理站,如今卻一個白衣天使也看不到,只有五個穿著黑色皮夾克的彪形大漢,手中拿著衝鋒鎗,一個人押著一名看診的病人充作人質,另外四個人槍口則對著一旁的民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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