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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雷逸    


  害怕自己方纔的震撼被完全打碎?還是不願明白剛才自己那種彷若著了魔的迷惑完全是無謂的錯覺?

  沒有給他猶豫躊躇的機會,女孩倒像是玩夠了,她回過身收拾放在一旁的書本和樂器,又赤足踩著輕巧的步子,轉身準備穿過噴水池另一邊的樹叢。

  「等等……」齊堯連忙開口想喚住她,生怕她這麼一走,自己就再也找不著她了。

  不過,女孩並沒有聽到他遲來的呼喚,穿遇樹林,無聲消失在黑暗的林蔭深處。

  她到底是誰呢?望著空寂的草地,月光在綠草上灑下一片銀白,草上的露水映著月光發出點點螢光,四周只留下寂寥,像是方纔的那一幕都不存在似的。

  是自己著了魔嗎?耳邊彷彿還聽到那婉轉的歌聲。齊堯告訴自己,他一定要把那個女孩找出來,不論她是什麼身份。

  「這裡的案例,你可以挑一個比較感興趣的做研究觀察。」指著桌上的四、五份病例,包德生對齊堯說著。

  義到了決定觀察案例的時候了。在翠園的這段時間,包德生院長就擔任齊堯的指導員,見習的方武是由齊堯自行選擇一份比較感興趣的案例研究,再由包德生負責帶領和指導他接近病人,試著做分析工作,找出治療的方式。

  齊堯拿起了桌上的病例大略翻閱著。

  四、五份病例,有三份是幻想症的殺人病患,一份是偏執狂,而最後一份則是一位患了「日夜反應相異症」的女孩。

  日夜反應相異症?齊堯愣了愣。

  所謂的「日夜反應相異症」,是指患者對於日間和夜間的反應、作為和一般人有著極大的不同。

  有些類型是白天異於常人的遲緩,而到了夜晚卻又精力旺盛、行動力充沛,乍看之下,就像是一般的夜貓族,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病人對於自己白天和夜晚所做的事,卻完全沒有記憶或是記憶模糊、錯置,反而比較像是夜晚定期發作的人格分裂。

  夜晚的行動比白天敏捷?這讓齊堯想起了前夜見到的那個女孩子。

  「請問,後花園裡靠噴水池南邊的病房,是屬於什麼病症的區域呢?」他開口問著包德生。

  「後花園?」包德生愣了愣,沒有正面回答,「你怎麼會跑到那裡去?」

  那裡因為有樹林圍繞,算是一個比較偏僻的病房區,平常沒有什麼人會到那裡去。

  「我前天晚上在那裡巡房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女孩子,還來不及叫住她,她就跑掉了,我想看看她的病例。」齊堯簡單地敘述著。

  「女孩?」包德生的反應有些驚訝,「那裡的病房是一些有著部分偏執狂的病患,而且病症都很嚴重,印象中沒有什麼你說的女孩子呀!」

  「是一個二十多歲,個子不高,頭髮長長的女孩子。」大略描述了一下女孩的身形,齊堯還做了一個長髮及腰的手勢。

  簡單地搖搖頭當作回答,包德生轉移了話題,「決定好病例了嗎?」

  「好了。」齊堯揚了揚手中的那份病例。「我這次想觀察這一類的案例。」

  日夜反應相異症和那個女孩,都將是他這次要研究的課題。

  第二章

  「妳記不記得昨天發生了什麼事呢?」一個不到三坪的小房間裡,坐著一男一女,男人這麼問著坐在對面的女孩。

  「不記得了……我什麼也弄不清楚了……」女孩低著頭,看似有些疲累。

  上午十點鐘,屋外艷陽高照,但小房間裡卻因為一扇窗戶也沒有而顯得十分昏暗,只有一盞小小的燈光,照著男人和女孩。

  簡陋的小房間裡只有一桌一椅,四面牆上鋪設著重重的隔音設備,男人和女孩正靠在桌邊對坐著,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位站在門邊一言不發的白衣護士,和牆上的一片約一尺見方的鏡子。

  「真的什麼也想不起來嗎?有沒有作什麼夢呢?」男人追問著。

  「夢?」女孩的口氣有些迷惑,像是什麼也想不起來。

  「是呀!夢裡有沒有出現什麼東西呢?」男人的語氣很和藹可親,半誘導地詢問。

  有好半晌的停頓,女孩只是略偏著頭,像是陷入沉思,又像是睡著了,一言不發。

  「日夜反應相異嗎?」身處於隔壁房間的齊堯和包德生,一邊翻看著手中的資料,一邊低聲討論著。

  病例中的患者是名叫做李世芬的女孩子,今年不過才二十一歲,發病年齡則是十六歲。白天有嗜睡的傾向,到了夜晚活動力卻又比一般人充沛,根本靜不下來。對她而言,一般人的夜晚,才是她的白晝。

  「沒有……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呀……」約十多分鐘,女孩終於出聲了,語調比剛才更加破碎、模糊,像是在囈語。

  透過牆上的單面鏡,齊堯可以清楚地看到房裡的女孩,她留著短短的頭髮,白皙而缺乏血色的皮膚,由於長時間的睡眠不足,臉色蒼白憔悴得幾乎都快和身上的白衣差不多了。

  「真的沒有想起什麼東西?」房裡的男人不死心地問著。

  「嗯……」女孩又低下了頭,反應比先前更慢了。

  男人見狀向一旁的護士打了個手勢,護士立刻把房裡的燈光又調暗了些許。

  隨著光線逐漸轉暗,女孩原本低垂著的頭反而略微抬高了起來,像是恢復些許精神,又開始說話了。

  「好像……夢到了黃色的……球……太陽……海……」她斷斷續續地描述,語句卻凌亂得沒有任何邏輯。

  「還有些什麼嗎?」男人一邊把她的話寫在紙上,一邊繼續問她。

  光線已經不能再調暗了,再暗下去「杜麗凱」就要醒過來了,今天他們所要詢問觀察的對象是「李世芬」,而不是「杜麗凱」。

  「天使……唱歌……」女孩思索了半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說了幾樣令聽的人一頭霧水的東西。

  「天使?」男人仍然提筆記了下來。

  天使在唱歌嗎?還是天使和唱歌是兩件事?在一旁聽著的齊堯也不甚明白,不過,在聽到那充滿童稚的回答時,一瞬間,他居然想到了前天夜裡巡房遇上的那個長髮女孩,當時的情景不就像是天使在唱歌一般嗎?

  歎了口氣,齊堯禁不住搖了搖頭,「自己得到這種病卻沒有自覺,也真是件悲哀的事。」

  就某個層面而言,李世芬等於是和另外一個人分享著自己的肉體,長久下來的日夜體力消耗,終有一天這副軀體會受不了的。

  二個人的日夜反應相異,只是徒增自己的困擾,原本是和我們的研究領域沒有任何關係,只是單純的醫學領域,無關犯罪。但十分遺憾的是,李世芬除了日夜反應相異之外,人格分裂已經到了極端嚴重的地步了。」包德生指著病例上的發病日期和徵狀,低聲對齊堯解說。

  依李世芬的情況,除了她的兩個人格之間彼此毫無記憶之外,兩者的性格差異還十分地明顯。

  夜晚的她,化身為一名叫做『杜麗凱』的女子,成了一個見到燈火就失去理智猛砸的偏執狂。「杜麗凱」所具有的強烈性格,在病症還沒有被發現之前,已經有不知多少路燈、商家的霓虹燈被她破壞了。

  「也就是對物的『消極偏執狂』?」齊堯反問。

  一般而言,所謂的偏執狂可以分為兩大類,也就是消極和積極兩種。

  積極的偏執狂會有癖好搜集各種外人意想不到的東西,例如洋娃娃、女子的內衣物,甚至刀叉、人骨……琳琅滿目。患者一看到那些東西,就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使盡各種方式也想得到手。

  而消極的偏執狂則不同,他們會排斥某些特定的東西,看到了它們,不是發瘋似的逃避,就是破壞它們。依包德生的描述,李世芬是比較接近「消極偏執狂」這一類。

  「你可以這麼解釋,不過,我卻認為是『杜麗凱』為了維持自己人格存在的直接本能反應。」聳了聳肩,包德生繼續敘述著:「也許是意識到燈火會使夜裡的杜麗凱人格消逝,杜麗凱在夜裡的行為越來越偏差,對光線的反應也越來越激烈和排斥。終於,在三年前的一個雨夜的公園裡,用鐵棍殺害了一名持著手電筒巡邏的巡警,只因為他手持著手電筒照到坐在草地上的她。」

  「這……」聽到包德生的這番話,齊堯禁不住回頭凝視著仍然低頭坐在房裡的年輕女孩。

  該說可憐的人是李世芬還是杜麗凱呢?

  夜裡的「杜麗凱」殺了人,白天的「李世芬」卻毫不知情,所以法院不能判決無辜的「李世芬」為她夜裡的殺人行為負責,但又不能只對夜裡的「杜麗凱」判罪,只好認定李世芬是患了精神分裂症,殺人的時候沒有任何判斷能力,而不必為她的殺人行為負責,但必須進入醫療機構強制治療。

  不論是「李世芬」還是「杜麗凱」,如果一直沒有辦法醫治好,就必須在醫院裡關,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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