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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樂心    


  張茵沒回頭。

  「有什麼事要請假,你說說,我不會不准。不用跟我使臉色、鬧脾氣。」

  聶銘宇一肚子不爽。他這輩子就最不會、也最不需要看女人臉色,沒想到這幾天,先是情人跑到天涯海角,連電話都講不上一通;一向和他合拍的秘書也突然鬧起彆扭來,如果再加上光聽電話留言的聲音就盈盈欲淚,教人頭痛的馬之恬……聶銘宇真的不知道他最近是在走什麼運!

  張茵吸吸鼻子,也很鎮靜地回答:「沒什麼,只是要去產檢而已。我是孕婦,鬧脾氣的話,請副總多包涵。」

  孕婦?

  孕婦?

  張茵出去很久之後,聶銘宇都還沒辦法從震驚裡面恢復正常。

  張秘書懷孕了?

  比他還小了一歲的張茵,從一進公司開始,就是他得力的左右手。兩人雖是上司與秘書,默契卻一直很好,去工地、計畫地也跟著上山下海地跑;熬夜加班時,從沒聽過她說過先生或公婆有意見。

  聶銘字下意識一直把她當哥兒們、戰友的,張茵,居然……要當媽媽了?

  ☆  ☆  ☆

  晚上,俱樂部裡,跟幾個工作上的同伴談完公事,還應酬了一輪之後,送走所有客人或夥伴,聶銘宇終於回到貴賓室裡自己的位置上,吐出口大氣。

  倒了一小杯酒,他仰靠進寬大的皮沙發裡。這個角落燈光幽暗,氣氛很好,還可以聽見稍遠處鋼琴的演奏樂聲,如流水一般潺潺流瀉。

  他實在不想回家。他自己的住處,空蕩得令人發狂;唐盛藍那邊呢,她還在香港,少掉她,他一個人過去,也是坐立不安,根本待不住。

  歎了一口氣,聶銘宇握住酒杯。如此良宵,這高級俱樂部有好酒,有雅致的氣氛,有靜謐私人的貴賓室;斥重資裝湟之下,沙發這麼舒服,音樂這麼溫柔,要是此刻,有佳人在抱,那就太完美了。

  其實他也知道,只要拿起旁邊小桌上的電話,吩咐兩句,馬上就有知情識趣、氣質高雅的小姐來陪他談心。

  可惜,此刻聶銘宇只能想到那個遠在天邊的唐盛藍。

  她應該在開會吧,還是回飯店休息了?這趟去是跟連總經理一起,從早到晚的公事行程,他不想打電話過去,怕是讓連總經理看出什麼端倪。

  其實,這也都是欲蓋彌彰。他與唐盛藍公事上牽扯這麼多,怎麼可能好幾天都不聯絡?何況,連總那樣精明的人物,哪裡看不出來,從小如自己親妹妹一樣長大的唐盛藍,此刻的嬌艷美麗,都是為了誰?

  千絲萬縷的思緒讓他煩躁,他一口飲盡杯中的醇酒。

  「怎麼在喝悶酒?」一個輕輕的女子嗓音軟軟地響起,聶銘宇就是一震。

  回頭,在看到那長髮披肩身影時,他的心提了起來,卻在認清楚是清秀靈氣的馬之恬時,又重重地落下。

  「你呢,又怎麼會來這裡一.」他重新靠回柔軟皮沙發,懶懶地笑了笑。把自己莫名其妙的失望給藏得好好的。

  「我在旁邊餐廳跟朋友吃飯,遇到張董過來打招呼,說剛剛跟你談公事。」馬之恬輕巧地走進來,在他旁邊坐下,纖纖素手把他面前酒杯挪開:「你以前不是最不愛喝問酒嗎?今天怎麼回事?」

  「噯,剛剛應酬完,休息一下。」聶銘宇懶洋洋地說。他舒服地靠在沙發裡,長臂橫在沙發背上,領帶也鬆了,慵懶中帶著性感的魅力。他眼神閃爍,嘴角卻是帶點嘲諷的苦笑。

  這麼英俊的男人,居然在這裡一個人喝悶酒?馬之恬簡直不敢相信。

  「為什麼都不打電話給我?」馬之恬輕輕抱怨:「我打過好幾通找你,留了言口,也跟你秘書講過,你的秘書都沒告訴你嗎?」

  就算抱怨,語氣還是那樣溫柔。馬之恬整個人像是水做的。

  在以前,說真的,聶銘宇自己都知道,他這種脾氣的男人,大概就是要配上這樣小鳥依人、清靈婉轉的女伴。在一起時,他們從來沒有爭吵過,馬之恬最激烈的情緒反應,就只是那次在餐廳毅然說要分手。

  可是現在……他發現自己沒辦法再安於清秀佳人的柔情了。他極度想念那一把火似的麗人。

  「你最近……跟別人在一起了嗎?」馬之恬的問話還是那樣輕輕的,好像一不注意就聽不見了:「是那個很漂亮的唐小姐?」

  聶銘宇只是安靜地望著馬之恬,沒有回答,也沒有否認。黝黑的眼眸映著桌上的燭火,點點跳躍,閃爍不定。

  「我聽說了。唐小姐……美麗又聰明,又是信華唐董的掌上明珠。」馬之恬索性用聶銘宇的杯子幫自己倒了一小杯酒,輕啜了一  口。她的臉低低的,語氣落寞而慘淡。

  「別喝酒,你沒酒量,小心喝醉。」聶銘宇低沉的嗓音打斷她的喃喃口口語。他俯過身把酒杯移開。

  「喝醉了,你會送我回去嗎?」馬之恬抬起臉,認命似的苦苦微笑,細聲問:「你還關心我嗎?」

  「我們還是朋友。何況,聽說我們集團今年年終慈善音樂會,馬小姐你可是壓軸……」聶銘宇哂笑,拍拍馬之恬柔軟纖細的手,一派輕鬆,黝黑的眼眸深處卻閃爍著火焰。

  他分心了。

  雖然面前有美女相伴,他卻無法抑遏地想起,上一次送喝醉的女人回家,是他「乘人之危」,把唐盛藍……

  馬之恬卻突然反手握住聶銘宇的大手,鋼琴家的修長手指緊緊與他的交纏。她的臉靠上他堅實有力的寬肩上,微微的顫抖與透過襯衫的水意,讓聶銘宇知道,馬之恬哭了。

  「這又是幹什麼?」聶銘宇歎氣。

  「她瞭解你嗎?你們在一起,快樂嗎?」馬之恬壓抑著,有些破碎地輕問:「她對你,有像我對你一樣嗎?」

  「別這樣,我們好聚好散。」聶銘宇橫過另一隻手,輕拍馬之恬的肩,耐著性子說:「你不是嫌我工作忙嗎?你一定可以……」

  「我沒有嫌過你啊!」馬之恬被這麼一說,根本承受不住委屈與傷心,她的珠淚更是紛紛而下,粉臉窩在聶銘宇肩頭,把他的襯衫弄得一團稀皺,哽咽不已:「我希望你多注意我」點,多放點心在我身上而已……我對你,還不夠嗎?」

  聶銘宇只是深深歎息。馬之恬對他真的沒話說,千般遷就、萬般關懷,從來不曾使過性子或發過嬌嗔,不曾勉強他做過什麼事,總是溫婉配合他的作息與脾氣,柔順到他自己都覺得慚愧,沒能好好回報:「之恬,別這樣,跟我這種人在一起,你不會快樂的。太委屈你了。」

  馬之恬哭得香肩輕顫,聶銘宇像個大哥哥一樣,輕拍著她的脊背,好半天的工夫,才平靜了一點。

  「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馬之恬還在低低呢喃。

  一向大方瀟灑的聶銘宇,在此刻居然有些愧疚。

  她沒有錯,只不過,愛情這種事情……

  馬之恬也許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好女孩,就連以前的自己,也曾經這樣覺得。

  可是,那感覺跟唐盛藍卻完全不同。

  有了唐盛藍的對照之後,聶銘宇才知道,自己其實並不是如自己一直以來的認定,是個自制力極強,把女友、感情等事與公事可以完全分開,清清楚楚,完全不會影響工作的那種人。

  要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也有「迷戀」這樣的情緒。在繁重公事之際,他發現自己會想要暫時拋開一切,只擁著佳人親密交纏,共一旱兩人之間的默契與私密;他發現自己會深深思念一個才分開兩三天的女人;他發現自己在早晨醒來的第一個念頭,不再是會議或工程進度,預算或投資評估,而是希望聽到那個賴床時嬌嬌的鼻音,模糊不清地抗議他好吵……

  這些,在馬之恬身上,或說在以前所有交往的女朋友身上,都沒有過。

  是自己老了嗎?也到了所謂的適婚年齡?想要安定下來?

  放眼四顧,集團裡這一票年輕主管,連總有對象了;胡駿傑跟他同年,女兒都上小學了;牛世平在追個古典美女,這他也有耳聞;連張茵這個老臣子,以為還可以跟他聯手打死幾頭老虎的,居然也要去生小孩了!

  「晚了,我送你回去吧。」聶銘宇握了握她的香肩,穩穩地說。「別這樣哭哭啼啼的,明天眼睛腫了可就不好看啦。」

  正在張羅面紙給一臉幽怨欲訴的淚美人擦臉拭淚,還要想辦法哄她笑時,貴賓室的門口突然傳來輕輕的叩門聲。

  一抬頭,俱樂部的總經理必恭必敬地站在一旁,陪著已經年屆六十,卻依然精神奕奕、氣度雍容的連至清  也就是他們弘華集團的董事長。

  連董身邊還有位貴婦人,雖然上了年紀,卻依然可從輪廓中看得出來,年輕時絕對是個美女。她此刻盯著聶銘宇,好像在研究什麼似的。

  「董事長。」聶銘宇一震,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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