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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於晴 「是蘇州軟糖。」他靦腆的表情又現:「他們那兒也只有四顆而已,聽說是張老上城裡賣毛皮時,那買主招待其他客戶時,他厚著臉皮討來的。這糖體小價錢貴,我也不好意思全拿,福兒,你嘗嘗看。」 禳一幅凝視那一顆色彩鮮艷的軟糖好一會兒,才微啟朱唇,讓他送進口裡。 香香甜甜的滋味充斥在口舌之間,見他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的表情,她好奇問道: 「我以前吃過嗎?」 他搖搖頭,說道: 「連餵你三餐,你都吃不多了,何況是這種東西呢?好吃嗎?」 「好甜。」 他露出溫柔的笑來。「是糖,當然甜。」 她向他招招手,他雖不知她要做什麼,仍傾上前去,注意到她雪白的玉頸上有昨晚他留下的痕跡,他皺眉,正伸手撫上,突見她閉上眼,又濃又密的睫毛幾乎要碰到他的臉頰。 他心一跳,過了會兒才知道她在索吻。 他微笑,輕輕吻住她的唇。她的唇瓣柔軟又香甜,不由得加深唇舌間的糾纏,昨晚的記憶深刻地烙在腦海裡,只怕再過二十年都不會忘,雙臂要摟住她的腰身,想再進一步,卻遭她突然推開。 「等等!等等……我是要你吃糖……」她氣喘吁吁的。 「我是在吃糖啊。」 禳福見他一臉莫名其妙,知道他想起昨晚的「吃糖」,她又羞又惱,指指他的嘴唇。 「蘇州軟糖。」 他楞了下,才發現軟糖不知何時已到他的嘴裡。 「我是要問你,這糖的味道真的很像我嗎?」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軟糖合在嘴裡,就是吃不出味道來,他暗暗深吸口氣,平撫自己混亂的情慾,才慢慢感覺到糖的甜味。 「嗯?」她好奇問。 「很甜……跟我記憶裡的糖霜一樣甜。」 「像我一樣嗎?」 禳福見他點點頭,不由得有趣地笑起來。 「這是我頭一回知道自己身上的味道嘗起來是什麼滋味,還好這種經驗不會當有,一想到白自己像糖一樣地被舔著,就覺得有些癢。」 「我……」嘴裡的糖逐漸在融化,她的話讓他味覺頓時敏感起來。他臉又紅,啞道:「我沒有一直舔……」 「是啊,只是舔了一、兩口,害我真以為你把我當糖吃呢。」她垂目笑道,注視著他的雙手好一會兒,才慢慢斂笑起,捧起他的雙手來。「在咱們私奔前,你這雙手傷害了很多人嗎?」 他明白她在問什麼,遂答道: 「……是。」 「為了保護我嗎?」 「剛開始,是的……後來,連我自己也有感覺……那是一種發洩了。」 「那是錯覺。」 是不是錯覺,他自己最是清楚,她又怎能論斷呢?一次又一次的挫敗,在她義爹、在她面前,永遠處於失敗者的角色,殺人於他,多少已有些發洩的成分了。 至少,在殺人與被殺之間,他有能力去選擇。 「都過去了。」他輕聲說道。 她沒有說話,細蔥的五指默默地勾住他的粗指,柔軟的掌心合上他的硬皮。 「有心的有罪,沒心的也有罪……」她很認真地凝視他沒有表情的臉龐,說道:「所以,如果你的手心裡沾了血,那分我一半;如果你傷害了任何人而成為有罪的人,那麼也把永遠不會褪去的罪惡感分我一半吧。如果,在你心中,那些事都過去了,那,在我心中我也會遺忘,好不好?」 破運目不轉睛凝視她良久,才合上眼,再張開時已有些迷濛。 「我沒有想過,我會走到今天這樣的幸運,真的沒有。」 「是誰說,活著就有希望呢?」她溫婉笑道,倒進他的懷裡。 他直覺小心地摟住她。 「你餓了嗎?」 「不,我還不餓……」 「那就讓我當一天不盡責的妻子吧。」 他以為她還是很累……是啊,怎會不累?她身子這麼弱,擔心一整天,又冒了大半夜的雨,最後還……還被當糖吃了,吃得一口都捨不得剩下…… 「破運,你說話給我聽,好嗎?」 「我說話--」將他的話當催眠嗎?他微微一笑,讓她舒服地倒靠在自己的胸一刖,忖思了會,笑道:「我說打獵的事好了--」 「我想聽,我們私奔的故事。」 「私奔?」她不是已恢復記憶了嗎? 「你忘得這麼快?我以為我跟你離鄉背井私奔,是一輩子刻骨銘心的事。這麼快就忘了,真教我難受。」 「……」他無言以對,只是用一雙深眸注視著她。 「你上回不說過一次?」她提醒。 「……是啊。」 「若不是你說得活靈活現,我怎麼會這麼輕易相信你是我的相公呢?」 「……是嗎?」 「我想再聽一次,然後我要記下來,一點一滴的。雖然我之前忘了一切,但很久很久以後,它就會成為我回憶裡的一部分了。」 破運聞言,終於知她有心完全抹殺在天水莊的空白日子,溫暖的聲音裡帶有幾分高興: 「你要聽,我就說,一直到你叫停為止。我跟你相遇時,你剛滿十歲,而我已是少年了,那一年風雪好大……」 ********************** 一年後 「福兒,想要進城瞧瞧嗎?」年輕的男人往廚房裡走去,沒瞧見妻子,心裡微微迷惑。往往中午回家時,她早備好飯菜……還是,她又去學殺雞了? 雞跑得比她還快,沒有傷到自己就該萬幸了。他快步往後院的雞籠走去,數了一下籠中的雞,沒有少,他再喊一聲: 「福兒?」 「喔--」 聲音有氣無力有含糊,但他耳力還沒退步,聽得出她在內室。 他轉進屋內,往內室走去,瞧見年輕的少婦坐在地上整理衣物……是在整理在物還是在發呆? 「福兒?」 禳福回過神,抬首往他瞧去,再回頭看他新做的櫃子裡藏的東西。 他順著眼看去,看見一把鋒利的匕首。 他鬆了口氣,淺笑道: 「這是我上次從城裡買回來的。我想了想,現在不是一個人生活,有該保護的家庭,買把匕首防身也是好的。」 從他離開天水莊之後,就連帶地把身上所有一切都捨棄了,包括陪伴他數年之久的好劍,來到這裡雖有獵刀,但平日不放內室,也不放她常去的角落,怕哪天她要跌倒了,撞上了那可不是件小事。 尤其,獵刀對他的意義只在於獵畜牲,而匕首是傷人--他暗暗想了許久,終於決定買了。 現下的世道還算好,但,不能保證他與禳福能夠永遠不遭人為的意外,所以他留下匕首了,這是出自於他後天養成的「防心」。 禳福微微笑著,關上了抽屜。 「你嚇了我一大跳,我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呢。」 「咱們不是彼此約定過,若有事,一定得先告訴對方嗎?」破運見她似乎還受驚於那把匕首,放柔聲音吸引她的注意,說: 「你想不想進城走走呢?我去跟彭兄借牛車,順道為張家女兒挑個小禮物,不然空手喝她喜酒,總是不好。」 「好啊,我等你回來。」 簡短隨口的一句話,讓他愈見柔和的臉龐泛起笑來。他站在門旁癡瞧著她為自己收拾衣物的身影,眼角瞥到那張在一年多前加寬的木板床。 他還記得,床要加寬時,她只要兩人寬大小,三個人寬的她可不要,他知她的暗喻,當然就順她的意了。 「破運?」她投以疑惑的眼神。 他微笑:「我走了。」語畢,便趕著出門了。 禳福轉回視線,不由自主地又落在那封著匕首的抽屜。 乍見之時,的確是暗嚇了一跳,後來也知道他的心意--但,為什麼心頭有些不好的預感嗎? 義爹說,她的直覺極強.啊,怎麼突然想起他了呢? 有很久很久的時間沒有想到他、想到天水莊的一切了,為什麼會在今天、在看見匕首後,不由得想起他們呢? 這一年來的生活,讓她頓覺自己的過去真的白過了。 忙著學作人妻、忙著學鄉野村婦該有該會的一切,破運也逐漸將家務移到她身上,除了因雙腿不便真的無法做的事外,他幾乎放心了她為人妻的本事。 甚至,他開始教她醃製肉類了。 在這裡新建立的生活,讓她忙得連發呆的時間都沒有,哪還會想著自己是不是老天爺的玩偶? 這時,她才發現原來世間大部分的人跟這裡的居民一樣,忙著討生活、忙著讓妻小過好日子,命運於他們,不具任何的意義。 「順著命運跑?還是不死心地跟命運對抗?嗯……嗯……」彭嫂子一臉大便相,用力想了半天,吃了好幾口肉,才很不好意思地說道:「沒有想過耶!反正日子怎麼來,咱們就怎麼過,哈哈,只要過得高興就好嘛,就像我肚子裡的寶寶,反正突然跑來了,就讓他出來吧。」語畢,還拍拍她那個看起來不知到底是吃胖還是懷孕的圓肚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