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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藍嫣 「他的命是保住了,可是醫生說……他的左腿傷勢嚴重,以後……以後走路可能會……一跛一跛的……」 「啊!怎麼會呢?」鍾靈無法接受的叫著:「太殘忍了,雲樵無法接受的,他那麼出色、那麼要面子,他——他怎麼—— 怎麼受得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沒有人希望這樣。可是,事實如此,醫生已經盡力了。」常歡耐著性子,冷靜的解釋。 「……可是……可是,他那麼優秀,他怎麼可以有缺陷……」鍾靈失聲哭叫。 「如果失去了生命,再優秀,再出色都沒有用。」常歡認真的說:「最重要的是他保住了命,這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不是這樣的。」鍾靈依舊無法冷靜下來,彷彿受傷、將要跛著腳走路的人是自己。「你不明白,有些人是寧可死了好,也不要身體有缺陷,我知道,他醒來後若知道這事實,一定沒辦法接受的。」 「鍾靈,冷靜下來。」常歡深深吸一口氣。「你不是一直祈禱雲樵不要死嗎?現在他活下來了,你該慶幸了。你想想,雲樵醒來,若看見你這樣,他是不是更難過、更絕望,你明白嗎?你一定要冷靜,因為——等他醒來後,你必須去幫他重建信心,知道嗎?」 「我?」鍾靈睜大眼睛,疑惑地看著常歡。 「對啊!你不是口口聲聲說要報答何家?」常歡故意說:「他發現自己的腿傷後,一定無法接受,甚至痛苦,但……你會幫他度過的,是不是?」 鍾靈呆住了,她的激動只為雲樵遭逢意外,有了缺陷,她根本不敢去想雲樵醒來後的情形,她…… 「我……會盡力。」鍾靈囁嚅的:「我……很害怕,常歡。畢竟她還太年輕,而她面臨的卻是重得令她無法想像的重擔。 「虔誠的佛教徒怎麼忘了求你的佛祖?」常歡說。 鍾靈含淚凝視常歡半晌。 「常歡,你會幫我的吧?」她稚氣又真誠地問。「放心,鍾靈。」常歡溫柔誠摯的拍拍她。「你需要我的時候,我會隨時趕到你身邊,陪你度過一切難關。」 「常歡——」鍾靈的眼淚又掉了下來,這麼好的常歡,她何其幸運能得到他的愛,但……雲樵……?她心裡隱隱有著迷茫的不安,總覺此後的生活,將因為雲樵的意外,有重大的轉變。 「雲樵還會有好長一段時間才會醒來,我先帶你回去休息一下。」 「不!」鍾靈似乎真有了信心,那是從常歡而來的信心和勇氣。「我要一直陪他,不管他理不理我,不管他怎麼生氣,我都要陪著他,直到他振作起來。」 常歡露出讚許的笑容,但眼中似乎又隱藏著一絲不安。「讓我陪你等吧!」他瞭解而溫柔的說:「我說過要陪你度過一切難關的。」 這個黑夜,顯得更淒沉而漫長。 黎明時分。 何雲樵在麻醉劑和止痛藥的效力下掙扎,一陣迷惘,一陣茫然,四分五裂的意識逐漸地在聚攏,他努力想要讓自己清醒:在週身撕裂般的痛楚中,何雲樵終於醒來,那已是十二個小時之後了。 睜開眼睛,視線所及的是一片陌生的白,白得令人有不真實、夢幻之感。他掙扎著想移動身體,奇怪的是身體竟然那般笨重和刺痛。他呻吟著,怎麼回事?他躺在什麼地方? 看到他張開眼睛,所有的人都圍了過來,何太太早已哭得柔腸寸斷。她扶著床邊,望著那臉色慘白,尚不知自己有了缺陷的兒子,她忍不住抽噎著說: 「雲樵,你疼嗎?怎麼那麼不小心,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你想嚇死媽媽呀!家裡就你一個男孩子,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叫我和你爸怎麼辦?嗚……」她用手帕捂著臉,忍不住又痛哭起來。 「心茹!」何仲民把太太拉開。「你別老是哭呀!也不問問他要什麼。雲樵。」他望著兒子,鼻子也禁不住酸酸的。「你要什麼?想吃什麼?疼不疼?你說說話!想要什麼嗎?」 何雲樵的眼光從一臉關切的父母臉上移開,他的思想仍然有些恍惚。他內心有股強烈的渴望在燒灼著他,使他的心發狂般的絞扭起來。 小靈!你在哪裡?仁慈一點,小靈!讓我見到你吧! 我要小靈!小靈!小靈!他心裡在瘋狂般的吶喊:你太殘忍了!居然不在這兒! 小靈,難道你連我的死活都不顧,還跟常歡那個王八蛋在一塊兒! 他腦子裡的意識又有些混亂,眼前的人影又變得重重疊疊的,只是,這些重疊的影像裡沒有鍾靈。 小靈,我不要你離開我……小靈,我愛你……小靈,你難道不明白我一直在等你長大嗎?你怎麼可以愛上別人?小靈,你在哪裡?你在哪裡?讓我見到你吧!我再也不要鬼迷心竅的要你假扮什麼鬼盈盈去迷惑常歡、去報復常歡!回到我身邊吧!我不要失去你,小靈——他奮力掙扎的低吼出聲: 「小靈!小靈!我要見小靈!」 人群中一陣騷動,有個人迅速的衝到床邊。 「你醒了,雲樵?」朝思暮想的一張小臉兒,溫溫柔柔的,但是臉上怎麼殘存著淚痕?是因為他嗎? 「小靈?我以為你——」何雲樵鬆了一口氣,總算她還有良心,這時候沒和常歡在一起,事情也許會有轉機。 「你說什麼?」鍾靈的俏顏,展開一抹比水更柔的笑容。 「小靈,我——我怎麼……」何雲樵狐疑的問。「雲樵,你……你嚇壞了所有的人。」鍾靈顧左右而言他。 「你昏迷了十二個小時。」 「什麼十二個小時?你說清楚。」何雲樵的聲音依然微弱,卻清晰多了。「我究竟怎麼了?渾身都沒力氣?」 「我是說,你——」鍾靈不經意的瞄一眼被單下左腿部位。 「昨天你在忠孝東路過馬路時——出了意外。」 何雲樵蒼白的臉上掠過一抹恐懼的神色,他怔怔的思索著。 「我昏迷十二個小時了嗎?」他的眉頭深鎖。每個人臉上的表情似乎都很凝重,他隱約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我怎麼了?你告訴我。」 鍾靈下意識後退一步,雲樵能坦然接受事實?她突然感到十分恐懼。 鍾靈的神情引起了雲樵的不安和懷疑。 「告訴我!」雲樵的聲音急促起來。「你快說,我到底怎麼了?你為什麼不敢說?快告訴我啊!」 鍾靈又慌又亂,不知如何啟口。 「你說!」雲樵大聲吼了起來,似乎他已意識到是怎麼一回事了,卻又怕去面對它。「你快說,我怎麼了?快說啊!」 「不要這樣,雲樵——」雲樵那又急又怒的表情,嚇得她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鍾靈又慌又亂,同情卻又無可奈何。「我不知道,你——冷靜一點。」 「冷靜,為什麼?」雲樵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她。「為什麼要我冷靜?你認為我是會被輕易擊倒的人?你告訴我真相,我什麼都不怕。」 「不,雲樵。」鍾靈拚命搖頭,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你不要想那麼多,你要好好休息,才能早日康復,我們都會給你打氣的。」 「誰希罕什麼打氣!」雲樵的火氣突然間大得嚇人。「我不要任何人來同情我,可憐我。我活得好好的,又不是殘廢——」 雲樵忽然自動住了口,殘廢?他剛剛可是說了這兩個字嗎?為什麼所有的人一聽見這兩個字不約而同的都流露出恐懼、同情的神色,偌大的病房裡靜得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聽得見,為什麼?殘廢? 一剎那間,何雲樵明白了一切,他變成了殘廢,這就是鍾靈所謂的——意外? 「我成了殘廢,是不是?」他說。自卑又恐慌的口吻嚷得好激動、好大聲,令整室的人屏息。「你為什麼不敢說?我是少了手、腳?還是身體癱瘓?你為什麼不敢講,同情我嗎?我根本就不在乎,也不要別人的同情,你快說啊!」 「你……不要那麼激動嘛!」鍾靈有些不知所措,被雲樵激烈的態度嚇哭了。「事情沒有你想像得那麼嚴重,真的,你不過……不過是……以後,走起路……會……有一點點不一樣而已。」她小心翼翼的措詞。「真的,生命比一切都重要,一點點的缺——陷,不會改變什麼的,請你不要這麼激動!在所有人的眼中,你還是從前的你,沒有兩樣,一樣的出色,一樣的優秀。」鍾靈十分努力使自己平靜、理智的說出這些話,說完,她已泣不成聲。 誰知雲樵並不領情,或者真如鍾靈所說:他就是那種寧死也不願完美的外表有了缺陷的人。他的眼光變得凌厲,臉上的肌肉氣得扭曲、抽搐。 「你是說,我成了跛腳的——」他氣瘋了,聲音好尖銳,怒不可遏的嚷著。「我變成一個跛子——我以後走路會一跛一跛的,讓人笑話的跛子,是不是?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可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