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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頁 羅琳·海契 而且這裡有人愛我,她邊推後門邊想著。不料門竟應手而開。 廚房裡所有的東西都蒙著厚厚的灰塵。這屋子有種令人傷感的氣氛,她感到淚水湧上,強自按捺。她走向另一扇門,知道它通往餐廳。 窗間透入一線銀光,微微照亮了室內。她迅速瞥向壁上原先掛著的畫像,後來又被移去留下痕跡的地方。她注意到地板上厚重傢俱拖過的刮痕。她隱約感覺自己應該知道少的是什麼東西,不過這也可能只是她的幻想。 她離開餐廳經過書房,直至通往二樓的窄梯前方才位足。她站著不動,聆聽著、等待著,迫切希望能有別的東西再觸動自己的回憶,結果什麼也沒有。 她歎了口氣,開始上樓梯。她腳下的梯級發出嘎吱聲,在陰暗空蕩的屋中迴響。樓梯左手邊便是她宣稱是自己的房間,右邊還有另一扇門。她先朝右行去。 她深吸一口氣,半預期門開時會有鬼魂隨之而出,撲向自己。結果這只不過是間臥室。和別處一樣,也有厚厚的積塵。白被褥已變灰。巧琪覺得房中除了有陳年的霉味,還有強烈的病人氣味,有人生過重病,說不定就死在這房間。 巧琪迅速轉身離開,掩上了門。她的心跳得很快,人也覺得不舒服。但是她無法停止自己的探索。她一定要看,一定要看完。 稍後,伯倫發現她坐在地上,臉頰上又是淚水又是灰塵。他走進房間的時候,她抬起悲傷的大眼睛看他。 「我還以為我會記起來。」她說道。「我真的以為自己會記起一些事情。我本來好有把握……」 「我知道。」他走向她,伸手拉她起來,用手帕拭去她臉上的污跡。「我們該回去了,巧琪。」 她可憐兮兮地點點頭,任由他帶自己離開。 他們倆從馬廄朝正屋走來時,洛斯正從沙龍的窗戶往外張望。他雖然老眼昏花,仍看得出伯倫肩膀的緊張,而巧琪則像個迷失的孩子。 他推開法式落地窗,朝他倆招手。伯倫領巧淇走向公爵。她順從地跟在後面,兩眼看地。洛斯張口欲言,但她卻逕自走過他身邊,連看也不看他一眼。伯倫在祖父身旁停下。 「怎麼了?」洛斯輕聲問道。 伯倫搖搖頭,往旁邊的椅子上一倒。他低頭用手指順順頭髮。 洛斯在他旁邊坐下。「怎麼回事?孩子。」 「我想我們最好把狩獵會取消,我認為巧琪沒辦法處理——那麼多客人。她——」 「我可以,伯倫。」 兩名男性匆忙轉頭。巧琪已一聲不響地回到沙龍。她的臉色仍然蒼白,但是背脊筆直,下巴也抬得高高的。 「你不必解釋,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伯倫。不過我可以辦到。祖父的宴會和今天的事情沒有任何牽連。我保證絕不會丟你們的臉,我會有十全十美的表現。我會瞞過大家的眼睛。」 她說完轉身便走。 洛斯注視著孫子。「我想你最好把今天發生的事情源源本本地告訴我。」 巧琪回房之後,脫下靴子狠命一扔。沮喪和憤怒幾乎令她盲目。 為什麼非這樣不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我沒有瘋,我住過那幢房子。」她低語。 伯倫不相信她。他也和別人一樣,以為她瘋了,只要她繼續把自己的所見所感告訴他,便休想勸服他相信她並沒有瘋。在夢魂和幻象消失之前,兩人間毫無希望可言。或許到頭來這根本就是絕望的情況。 伯倫在一間小屋門前下馬,聽見屋內傳出嬰兒嘹亮的哭聲。他遲疑了一會兒,很想臨陣脫逃,得知那幢廢棄舊屋從前的主人是誰,有何好處?甚至可能讓事態更嚴重。 要不是這時正好有個小伙子提著桶子出來,他很可能已經打了退堂鼓。那小伙子色如胡蘿蔔的髮絲覆在長了雀斑的額前,他看見伯倫,猛地停下腳步。 「媽,有人來了。」 一個婦人懷裡抱著哭泣的嬰兒出現在門口。她害怕地望著他。 「對不起,太太。我是霍克林府邸的柯佛子爵。我是否可以請你回答幾個問題?」 「我不想惹麻煩,爵爺。」 「我不會帶給你任何麻煩,我向你保證。」 她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最後似乎認為他並無惡意,點點頭。「哈利,把寶寶抱去給你姊姊,現在就去。」 男孩抱過嬰兒,走進小屋,婦人掩上門。 「你想問些什麼?爵爺。」她問道,一手拂開臉上的髮絲。 「你是否可以告訴我,叉路過去那幢磚屋是誰的房子?」 「那是桑小姐的房子,她是個老女人,我只見過她一次。我丈夫從前在那邊做過園丁,他說桑小姐一年到頭都穿黑衣服。」 「桑小姐現在人呢?」 婦人慢慢搖頭。「我不知道,爵爺。聽說她的外甥女死了,她也生了重病。有一天早上我丈夫上工,她叫他以後不用來了。後來那房子就封閉起來。我猜桑小姐大概過世了。」 「你說她的外甥女死了,」伯倫沉思地道。「是今年夏天的事嗎?」 「是的。」 他感到一陣興奮。「她的外甥女是不是姓潘?」 「對不起,爵爺,這我就不知道了。」 「謝謝你的幫忙,太太。」他推推帽簷,忍不住臉上的笑意。「我不會忘記的。」他打算等回去以後,要賀太太送一大籃食物來,說不定還要加進一頭乳牛。 他翻身上鞍,繼續前進,數分鐘前的疲倦已一掃而空。 如今真相大白,巧琪記憶中的「姨婆」,原來是潘小姐的姨婆。潘小姐八成跟巧琪提過那幢房子,灰髮的姨婆和鋼琴,或許是她還帶巧琪來過,這樣一來就解釋得通了。等他到家,他要…… 不,不行,現在還不能告訴她。他會繼續打聽桑小姐和潘小姐的事情,他要先把事情完全弄清楚,再去找巧琪談。一旦他證明她從未住過這裡,她所說的完全是出自想像,等她明白這一切有多麼合理,他倆便可以拋開這幾天——甚至這幾周以來所遇見的不幸巧合。這回他倆或許能夠抓住唾手可得的幸福。 伯倫高昂的情緒並未維持多久。公爵的宴會仍然是個棘手的問題。萬一巧琪不接受他的解釋呢?要是巧琪在宴會期間一直胡思亂想呢?她跑去跟別人說自己早就死了怎麼辦? 我是否可能根本不是伊蓮?可能的,你也知道。伊蓮死了。 他心中一沉。他真不知道接下來的幾星期要怎麼過。 第十三章 一碧如洗的晴空向這個十月早晨致意,樹葉有橙、有紅、有黃,令人目不暇給。清風訴說著興奮和冒險,這是個完美的打獵天。 巧琪站在門廳正上方的二樓窗前,她的視線緊盯通往府邸的車道。她緊張地扭著一條繡花手絹。賓客隨時都會抵達。 或許伯倫沒說錯,她不該負責這件事的。她可能真的力有不逮。她哪裡懂得如何擔任英國貴族宴會的女主人?她會讓自己出醜。更糟的是,她可能會讓公爵和伯倫顏面盡失。 「啊,親愛的,你在這裡。」洛斯來到她身旁。他慈祥的棕眸瞥見她手中受盡蹂躪的手絹。「緊張是很自然的,你知道。我就很緊張。」 「你?」 「當然啦!你並不是唯一要接受考驗的人,孩子。我失蹤了半世紀,然後又忽然回來恢復了爵位和領地,並不是所有人都樂見我返鄉。這老宅子也有二、三十年沒見過客人了,大家會急著想看看它是否和往昔一般氣派。有什麼不妥的話,大家一定會認為是我不對。」 巧琪對老人露出親愛的笑容。她明白他這番話是為了給自己打氣。「謝謝你,祖父。」 宴會的籌備工作對她至少產生了一點作用:讓她無暇分心去想那幢磚屋和嬰兒室的大火。她沒再做怪夢或見到幻象,也沒時間追究丈夫為何常常不在家。 「伯倫呢?」公爵問道,好像讀出了她的想法似的。「他準備去迎接客人了嗎?」 「他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祖父。」巧琪答道,試著不讓口氣中流露出緊張。「我也不能確定他現在人在哪裡。」 洛斯皺著眉搖搖頭。「這孩子最近好像變了個人,也不願意說自己到底有什麼心事。」 她點點頭,沒出聲。她也注意到這點;伯倫每天都外出好幾個小時,在家則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對身邊的人極少留意。就連兩人單獨在臥房時也一樣,他們已經兩個多星期沒做愛了。有時她會看見他眼中慾望一閃,但總是登時又消失,好像他忽然記起了她是何許人似的。他不再渴望她了,或許便是最讓她傷心的事。 這回輪到她搖頭了,只想把疑慮拋開。她目前沒有時間在這方面費心,她還有六十位以上的賓客要擔心呢!而且他們馬上就要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