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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琳達·霍華    


  他也閉上眼睛睡覺,但睡得不沉。部分的他仍然保持督覺,傾聽著哈帝回來的聲音或任何可疑的聲響。他完全清醒了幾次,順便檢查莉玫的情況。她還在發燒,但熱度沒有升高。為了安全起見,他每次都叫醒她餵她喝水。不出他所料,她不再以意志力抗拒睡眠後,生理的需求就佔了上風。她雖然一叫就醒,但眼睛一閉又睡著了。

  幾個小時過去,哈帝一直沒有回來。塔克不急。人們在天亮前兩個小時睡得最熟,哈帝可能在等待最佳動手時機。但每次從假寐中醒來,塔克都一邊看表,一邊考慮他的選擇。莉玫睡的越久,體力恢復的就越多,趕路的速度也越快。但他不能等太久。

  五點鐘時,他扭亮手電筒喝了些水,然後輕經搖醒莉玫,把水瓶湊到她嘴邊。她喝了兩口水,然後依偎在他身上,睡意朦朧地歎口氣。

  「該起來了。」他輕聲說。

  她閉著眼睛。「等一下。」她翻身面對他,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嗯。」她挨近他,把臉埋在他的胸膛裡。

  她以為他是達勒,她還沒有從睡夢中完全清醒。她習慣了在丈夫懷裡醒來,跟他親熱。塔克敢打賭達勒沒有跟新婚妻子翻雲覆雨的早晨,十天裡不超過三天。

  他應該徹底叫醒她,使她吃早餐,檢查她的肩膀。他很清楚他該怎麼做,但塔克生平第一次忽視他的職責。他收緊臂膀摟住她,只要一會兒就好,他的內心迫切渴望被她擁抱的感覺。

  不,不是他。她擁抱的是達勒,她正夢到的丈夫。

  他萬分勉強地深吸口氣,緩緩放開她。「莉玫,醒醒。」他輕聲說。「妳在作夢。」

  她睜開惺忪睡眼。恍然大悟和接踵而至的驚駭使她蒙瓏的黑眸頓時清澈。她抽身後退,嘴唇顫抖。「我……」她開口,但說不出別的話來。

  她突然發出一聲低沉的哀嚎,再也忍不住地哭了出來。她翻身背對他,全身在啜泣中抽搐。自製崩潰,淚水決堤。她抽抽噎噎地哭著,直到泣不成聲。他以為她的第一波悲痛應該得到抒發了,但她還是哭個不停。當他在又黑又冷的黎明中聽到汽車接近的聲音時,她還在啜泣。當他上前迎接哈帝時,她還在嗚咽。

  第二章

  一九九九年 美國華府

  兩個男人友好地坐在胡桃木骨董書桌邊,大理石桌面上擺著精緻的棋盤和手工雕刻的棋子。他們置身的書房舒適卻有點破舊,並不是溫法藍沒錢整修,而是他喜歡它現在的樣子。他的妻子杜蒂在去世前一年才把書房重新裝漬過,他在她為他挑選的這些東西裡得到了安慰。

  例如這套西洋棋就是她在新罕布什爾州的一場莊園拍賣會上買的。法藍回億起杜蒂有多麼喜歡在莊園拍賣會琳琅滿目的拍賣品裡尋寶。一轉眼她已去世十年,十年來他沒有一天不想到她,有時難免感傷,但大部分的時候,美好的回憶都使他面帶笑容。

  跟往常一樣,他和強恩擲銅板決定誰先走。法藍選了白子,一開始就採取攻勢,把國王前面的卒子往前移動兩步。他喜歡採取最通俗的走法,因為不出所料有時反而最出人意料。

  法藍知道自己的棋下得很好,但想在棋盤上贏強恩卻不容易。強恩不但精於分析,耐性十足,在時機恰當時又極具攻擊力。這些特質使麥強恩在棋賽和他選擇的行業裡,都成為最危險的對手。

  大型德國牧羊犬「凱撒」在他們的腳邊打瞌睡,偶爾發出小狗般的叫聲,可能是夢到在草原上追兔子。「凱撒」的安詳令人心安。

  屋子在早上時做過竊聽器的搜查,等到晚上法藍回家時又重新檢查了一遍。電子噪音設備可以防止他們的談話被碗狀竊聽器竊聽。

  這棟外表看似普通富商住家的屋子,其實是裝有最先進保全系統的要塞。但他們兩個都知道即使是銅牆鐵壁還是會有漏洞。法藍的手槍放在書桌抽屜裡,強恩的手槍塞在背腰的槍套裡。擔任中央情報局特工部副部長的法藍是諜報圈的貴重商品,因此知道他住處的人寥寥無幾。他的名字不在任何契約或公家記錄上,進出他私人號碼的電話都經過好幾個轉接站使它們無法被追蹤。

  儘管如此,法藍自我挖苦地想,如果敵對政府能夠選擇綁架他或麥強恩,被留下來的那個一定是他。

  強恩端詳著棋盤,思索著下一步該怎麼走。決定之後,他移動棋子。「我在紐奧良的朋友們好嗎?」

  他的問題並沒有令法藍感到意外。他可能好幾個月見不到強恩,但見到時強恩總是會問某些問題。「不錯。他們的兒子在上個月出世。齊馬克陞官當了副隊長。」

  「凱莉呢?」

  「生產前在創傷中心工作。她向醫院請了長假,至少一年,我想,或者更久。」

  「我相信她在準備好要回醫院上班時,不會有任何困難。」強恩以平和的語氣說。但法藍十分瞭解強恩,所以聽得出他言外之意的要求,或者該說是命令。雖然他在名義上是強恩的上級,但強恩其實不受任何人的管轄。

  「那當然。」法藍說,對他作出保證。

  兩年前,凱莉的父親和強恩的父親都在一樁掩飾黎斯迪參議員買兇殺兄的陰謀中喪生。在揭穿那個陰謀的過程中,強恩認識了大膽的凱莉和她強悍的丈夫。雖然他們始終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從那時起,他就一直在暗中幫助他們。

  「柏太太呢?」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問題。「莉玫很好。她研發出一種幾乎不可能被察覺的新式竊聽器。國家安全局已經借用她兩次了。」

  強恩看來頗感興趣。「不可能被察覺的竊聽器?什麼時候供應?」

  「快了。它連接在現有的線路上,但不會造成電力下降。電子掃瞄儀根本掃瞄不出它。」

  「她是怎麼做到的?」強恩把卒子移動一格。

  法藍皺眉瞪著棋盤。小小的一步卻改變了整盤棋的走向。「跟調頻有關。如果我懂,我就可以弄到一份真正的工作了。」

  強恩放聲而笑。知道他真實身份又能受他信任的人不多,但跟那些人在一起時,他會放鬆心情和流露出令人意想不到的開朗。如果他喜歡你,那麼你永遠不必懷疑他的友誼。也許是因為他大半輩子都在危險和陰暗中度過,以太多不同的名字自稱和不同的面目示人,所以他特別珍惜真實可靠的東西。

  「她再婚了嗎?」

  「莉玫?沒有。」卒的位置令他擔心,法藍繼續皺眉凝視棋盤,心不在焉地回答:「她沒有固定跟任何人來往,只有偶爾約個會。」

  「五年了。」

  強恩的語氣引起法藍的注意。他抬頭看到強恩眉頭微蹙,好像不高興得知柏莉玫還是單身。

  「她看起來快樂嗎?」

  「快樂?」法藍吃了一驚,往後靠在椅背上,忘了進行到一半的棋賽。「她很忙。她喜歡她的工作,她的工作待遇優渥,她有一棟不錯的房子,開一輛新車。我可以料理那些事,但我不可能左右或知道她的心情。」在強恩暗中守護的那些人中,他追蹤最密切的就是柏莉玫。他在她丈夫遇害後把她帶離伊朗,從那時起,他對她的安康似乎特別感興趣。

  直覺使法藍靈機一動地說:「你自己想要她。」他很少這樣脫口說出自己的想法,但他非常肯定他的直覺沒錯。只是他對自己此刻的行為感到有點難為情。

  強恩抬起頭,嘲弄地聳起眉毛。「那當然。」他說,好像那是已知的事實。「但只是空想而已。」

  「什麼意思?」

  「我根本沒有資格跟任何人交往。我不但一離開就是幾個月,而且很可能一去不回。」他冷靜而不帶感情地說。他很清楚自己的職業風險,他接受它們,甚至主動去尋求它們。

  「別的行業也有這種情形,例如精英部隊和建築工人。然而他們並未因此不結婚成家。我就結婚了。」

  「你的情況不同。」

  他的意思是法藍並非特務。強恩專門從事沒有帳單和記錄的資金所資助的秘密任務,處理那些政府必須處理卻會在曝光時否認涉入的事務。

  法藍一直在考慮跟強恩提一件事,現在的時機似乎很恰當。「你的情況也可以不同。」

  「是嗎?」

  「我不打算操勞而死,退休變得越來越吸引人。你可以駕輕就熟地接替我的職務。」

  「特工部副部長?」強恩搖搖頭。「你知道我不是坐辦公室的料。」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其實你比我當初接任時還適合。考慮考慮。」電話鈴聲打斷他的話。他拿起話筒,三言兩語後就掛斷電話。「報告馬上送到。」

  他們撇開棋局,開始談正事。一周前,一架從亞特蘭大飛往倫敦的達美航空客機失事墜毀,機上兩百六十三人全部罹難。聯邦調查局和國家運輸安全局在墜機地點的卡羅萊納山區四處搜尋碎片,企圖查明失事原因。班機失事前的無線電通訊並無不尋常之處。飛行記錄器尋獲,初步報告指出正副駕駛並未察覺任何異狀。災難是在瞬間發生,因此格外啟人疑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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