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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肖復興 4月5日 昨天夜裡,讓姑媽的信攪得我半宿沒睡安穩。今天一早差點沒起晚。虧了臨睡前我上了鬧鐘。 鬧鐘聲把媽媽和爸爸都驚醒了,他們問我:「這麼早,上哪兒去?」 「春遊呀!你們怎麼忘了!」 他們想起來,今兒是學校組織春遊長城,便不再說什麼。我匆匆洗涮完畢,走出家門。天微微發亮,街道上行人不多,初春的晨風格外清冽,吹在臉上像有只溫情的小手在撫摸,讓人覺得今天一定是個美好的一天! 我趕到地鐵車站,等車的人不多,可氣的是開往火車站的車半天也沒來,真讓人焦急。我心裡一個勁地想,可千萬別誤了火車。 我正在那裡坐立不安。地鐵車站燈光明亮,顯得沒那麼回事一樣,一點兒不帶著急的。也是,它見過各式各樣的旅客,可謂見多識廣。哪裡像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離開大人,坐火車,出遠門…… 我正在那兒胡思亂想,忽然看見對面走過來一個人,是郭輝。他的身旁跟著他的母親。 我們挺客氣地打了個招呼。這招呼打得一點兒不像是學生,倒像是大入。我還客氣而有禮貌地叫了一聲:「伯母!」自從放寒假時見到過她以後,再也沒見過。我想我的事,她一定都知道了。一個人內心不願意讓人知道的秘密,讓人知道了。而這個人恰恰正在你的面前,那心情是十分尷尬的。她點點頭,沒說什麼話,也沒特殊打量我。我心裡稍許踏實些。 「這麼早,你們到哪兒去呀?」我問郭輝。 「到八寶山,給爸爸……」 啊!我忽然想起,今天是清明節!並發現郭輝母親手中捧一束潔白的鮮花。花,我叫不出名字,罩著一層薄薄的塑料,開得格外動人。 一時間,我們誰也說不出話來。 車隆隆響著開過來了,停下了。是開往北京火車站的。我匆匆跳上車門,向他揮揮手。他和他母親也向我揮揮手,向對口站台走去,等候開往八寶山的車。我們的車正是朝兩一個相反的方向開去的。倚在車門口,透過玻璃窗,我見他挽著他母親的胳膊,漸漸離我遠去,心裡湧出一股難以言情的感情。火車起動很快,眨眼功夫馳出站台,明亮的站檯燈光立刻消失了,眼前是黑洞洞的隧道…… 我趕到火車站時,「西鐵城」他們早已經在那兒了,正在焦灼不安地等著我。我老遠就看見了郝麗萍、常鳴和班上其他幾位不安分的活躍分子也站在那兒。 車廂裡很擠。我們擠上去,已經找不到座位了。今兒郝麗萍打扮得格外引人注目,杏黃色白帽簷的太陽帽頭上一戴,一件紅綠相間的尼龍旅遊衫也很時髦。自然,最能襯托出她線條美的牛仔褲,她是不能不穿的。她顧不得跟我多講話,和常鳴嘰嘰咕咕,像鳥兒一樣叫個沒完。常鳴一定是被郝麗萍拽來的。看來,他們的關係發展迅速,已經公開化了。真行! 「西鐵城」把一個個頭挺高、身材魁梧的外校男同學拉到我的身邊,做著介紹;「這就是路大琳,我們班女生中最活躍的核外電子。去十灣,她和我是班上的罪魁禍首。這是六中學生會文藝委員丁然。」 我和丁然握了握手,完全像大人一樣認識了。 「我見過你!」 真沒想到,這便是他對我講的第一句話。見過我?我打量著他。忽然覺得似乎是在哪兒見過。高高的個頭,稜角分明的臉膛,一雙有力的腳穿著棕色的旅遊鞋……是的,有幾分熟。但我馬上明白了,這不過是一時的幻覺。我並沒有見過他。他只不過有些像郭輝而且。而且,也不是長得像,只是個頭和氣質有那麼一些接近。一瞬間,我的腦子裡竟把他和郭輝疊印在一起。我的腦子裡還不住閃動著郭輝剛才在地鐵車站時的身影…… 我這是怎麼搞的?真可笑! 「忘了嗎?上學期到我們學校賽足球,你當守門員?」丁然說罷,笑了起來。「西鐵城」在一旁也跟著咯咯笑。他一定想起來當時我那可笑的樣子了! 「怎麼?當時你也在場上?我怎麼沒注意到你呢?」 「你光注意球了呀!最後還來了一個嘴啃泥!」 我們都笑了!快別提那場倒霉的足球賽了吧。 「你的確是與眾不同!」丁然又說。 「怎麼?」我不是頭一次聽旁人這樣評價我。 「從上次賽足球到這次去十渡,充分看出你這人的性格!」 「什麼性格?」 「男同學一樣的性格!」 「算了吧!」我使勁一揮手,「幹嘛什麼都歸結到你們男們學那裡!男同學裡也有象女同學性格的,比如我們『西鐵城』同學,幹事細,心地纏綿,那勁就像山西老陳醋……」 忍不住,我先呵呵笑起來。他們也跟著大笑。 丁然很熱情,也很愛講話,或者說很善於講話。他口才確實不錯。短短接觸,我便知道了他知識面挺豐富。很崇拜那些探險的英雄。他肆無忌憚抨擊學校現行的教育方法,只能培養出高分低能的學生,抹平學生的個性,缺少現代化的教育思想。而學生們畢業後,只能越來越退化,失去搏擊、探險的精神,只象麻雀一樣戀著自己小小的巢窩。「當然,我說的不是全部同學,只是一部分。但這種趨向正在漫延。上海比北京更嚴重,上海高中畢業生都不願意報考外地大學,怕分配到外地,只想留在上海!」我覺得他說的挺對。 人的最初第一面印象,是很重要的。既便是片面的,卻也是深刻的,難忘的。 他問我:「你們怎麼也想起自己祖織活動,來十渡玩一玩呢?」 我說:「太憋得慌了。出來透透氣。」 他呵呵笑起來。 我反問他:「你們呢?」 風隱掃校 浪漫★小說製作室★ 「我們!老早就有這個念頭了!」 於是,他告訴我,去年暑假,他和同學們就想出去闖闖,特別想去大連看看海。爸爸、媽媽——天底下的爸爸媽媽都不放心自己的孩子單獨跑出去。「這麼遠,你不知現在出門多很呢!住宿呀,買船票呀……」爸爸說。正巧,暑假,爸爸去大連開會,便把他帶到大連去玩,省得見他整天不高興的樣子。爸爸在大連開完全,順便帶他坐船去煙台玩玩。在碼頭上船前,他忽然聽到背後有熟悉的北京話音。一聽,他就聽出來了,是北京的中學生,幾個人自己出來玩的,排了整整一宿的隊,買到了大連到煙台的五等艙船票。他挺佩服這幾個人的。上了船,他們就談了起來。他越來越羨慕人家玩得痛快,雖然,苦點,累點!可自己,跟在爸爸的屁股後面有什麼意思呀? 「下船前,我給爸爸悄悄留了張紙條,告訴他我自己跟著這幾個學生一起去玩了!我們一起還去了青島、濟南和泰山呢!這也算是我在中學時候干的一件大事吧!」 「回家挨了一頓說?」 「那是!不過,我的膽子也大了!」 「又闖到十渡來了,」 他笑了:「我挺羨慕人家美國的父母,孩子一大,什麼也不管,讓他們自己去闖世界!咱們可好,家長總想把孩子掛在自己的褲帶上,孩子怎麼能有出息!」 在奔往十渡的山路上,丁然問我看沒看前幾天報紙上介紹的一對叫克勞德·赫輝和弗朗索瓦茲的夫婦?我只好慚愧地搖搖頭。 「一頭紮在功課裡了吧?報紙,不看嗎?」他問。 「怎麼不看?」我覺得他這口氣象大人,有些瞧不起人,挺不服氣地反駁。 「那就是唯獨把這一天的報紙給落下了。」 「可能吧!」 「那我就給你補補課。這是一對法國人。克勞德33歲,他的妻子弗朗索瓦茲29歲。他們從1980年4月1日開始進行環球旅行,騎著自行車從里昂出發,六年多時間,經過30多個國家,去年10月來到中國。在中國,翻唐古拉山,遇到暴風雪;在斯里蘭卡森林裡,遇到大象;差點兒喪命!他們勇敢地走了過來!前些天,到達北京……」 「真了不起!」 「可不是!所以,他們到達土耳其時,才受到熱情的款待。當地主人給他們夫婦倆做了最好的最高級的菜。你猜是什麼菜?」 「什麼菜?」 「羊眼睛!」 我們倆都咯咯笑起來。 郝麗萍聽見我們笑,擠過來問我;「笑什麼呢?這麼高興?」 我指著她的眼睛說:「笑你的眼睛呢!」 「笑我眼睛幹嘛?」 「笑你眼睛美唄!」 「得了唄,你!」 郝麗萍美滋滋地笑了。我和丁然笑得更起勁。 十渡的山水確實美,「西鐵城」形容得一點兒不差。那山沒有一點人工斧鑿的痕跡,獨具一種古色的清麗的美。那水更美,清得見底,沒有一絲污染。而且,開闊,又偏僻,給人以一種幽靜的感覺,讓人覺得大自然的和諧和深邃。山風絲絲撲面,濕潤而清新,真是妙不可言!如果拿它和北京那幾個逛得都膩煩的公園相比,無論頤和園也好、北海也好,香山也好,都要相形見絀了。香山,有山無水,根本無法和它比;北海和頤和園倒是有山有水,不過,那山顯得像盆景裡搭的,那水不過是水池塘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