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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裴意    


  「一旦雍王造反作亂,你和玄煜就成了不容並存於世的仇人——你的存在,對玄煜來說,將會是最致命的傷害。」炎夜冷酷地說道。「不管你對玄煜的感情是真是假,也不管你究竟是不是雍王派來臥底行使美人計的,為了玄煜,我絕不贊同你和玄煜在一起,也絕不會輕易相信你!你休想當上南烜的太子妃。」

  「炎夜,住口!」玄煜面色鐵青,喝道。「我的私事,輪不到你來作主。我要和誰在一起,娶誰為太子妃都不關你的事。」

  「一旦你的感情牽涉到了南烜存亡,就已經不再是你的私事了。」炎夜毫不畏懼地逼視著他,咄咄逼人地道。「你身為南烜儲君,身繫南烜興亡,本來就該拋卻一己之私,豈可為了仇人之女而斷送江山?我承認庭雪郡主清靈如仙,是個舉世無雙的美人兒,你自幼看遍後宮佳麗,早視美色如無物,若不是人間絕色,又豈能讓你傾心?但難道南烜江山居然比不上一個女子嗎?蕭家基業、南烜千千萬萬百姓,在你心目中,全比不上一個江庭雪嗎?」

  庭雪越聽越是驚心動魄,似乎世界在一瞬間全變了。她不明白,方纔還柔情蜜意、銷魂纏綿的戀人怎會轉眼間就成了不能並容於世的仇人?她全身冷顫,踉蹌後退,心頭掠過如利刃割裂般的痛楚。「我明白了。法會那晚,咱們第一次見面時,你一聽到我是雍王之女,就立刻像變了個人似的,還說些奇奇怪怪的話。我終於明白了,原來你始終當我是父王派來想以美色誘惑你的奸細,是不是?而你接近我,同我示愛,也是別有企圖。方纔你們是怎麼說的?留下我當人質,利用我來制衡父王而騙取我的感情?」

  她望著玄煜,神色悲哀。蒼白如雲的面孔映著紅如胭脂的落梅花瓣,更顯得淒艷絕倫。「你從沒有愛過我,是不是?」

  「不!雍王意謀造反是真;我愛你也是真!」玄煜神色淒厲,痛楚地說。「我說過,我不是以南烜太子的身份去愛你,也不打算因為你是雍王之女而放棄這段感情,我只目芒個為情癡狂的男人,我們之間,只是純粹的,深受彼此吸引的男人和女人。你不信我,難道你也不信自己嗎?你不信你可以讓我如癡如狂,讓我放棄一切去愛你嗎?」

  庭雪心緒翻騰,柔腸百轉。她淒然地說道:「我不知道,我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去相信些什麼了?」

  玄煜拿出懷中的繡巾,攤了開來。「記得嗎?這是你親手繡下的承諾,而我也說過我們要執手相守,共偕白首。」他向庭雪伸出手,立誓般堅定地道:「庭雪,忘記我們彼此的身份,到我身邊來——我發誓,不管未來情勢如何演變,我一定不會放開你的手!」

  庭雪猶豫著,慢慢地伸出了她的手,放到他掌中。

  玄煜狂喜,正要握住她的手時,她卻已經將手自他掌中滑開。

  他怔忡看著她。清曉的寒意,朔冬的雨聲,一點一滴侵入了他的骨髓。他恍恍然明白了和庭雪之間那對峙的距離,是無可避免的宿命,他們正站在危殆邊緣,一步踏錯,便是自劫不復其身的萬丈深淵。

  「如果我父王真的造反,我們就成了對立的仇人。」如珍珠般迸濺的淚水緩緩滑過庭雪蒼白清艷的面頰。她心碎腸斷,淒婉欲絕地道:「不論是愛或恨,是承諾或誓願,我們再也不能攜手同行了。」

  雨水浸濕了他們的衣裳,他們卻只是恍若未覺地相互凝望著,就只是那樣對望著,心痛著,不敢伸手撫觸對方。兩人心中都明白,橫亙在他們中間的,已是無法觸及,也不敢觸及的距離。

  迷離的急雨驟打,落在身上竟像一道道冷火,那樣至熱又至冷的痛楚就像愛與仇,要將他的心一分一寸地毀滅。看著庭雪滴滴灑落的清淚,他突覺再地無法忍受了,猛地將庭雪拉入懷中,緊緊擁抱住她,彷彿就算天崩地毀,他也絕不放手。

  「庭雪,不要哭,不要再哭,你哭得我心都碎了。相信我,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會保護你的心,絕不會讓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你是在承諾你做不到的事啊!玄煜。」庭雪幽咽淒迷地道。「一旦我們真成了敵對的仇人,你如何保護我呢?或許你可以徇私饒我不死,但我江氏一族呢?你護得了我的人,但護不了我的心啊!」

  玄煜苦澀她笑了。「那就祈禱你父王不會真的舉兵造反,我們永遠不會有對立的一天吧!」

  紅梅紛飛,如同濺碎的淚,在風雨中四散飄揚,漫天飛舞著。

  「舉兵造反……我要問他,我問他去!」庭雪昏亂迷惘地掙開了玄煜,踉蹌退了幾步。「我回雍州去問我父王,他不可能造反作亂的,一定是你們搞錯了。」

  庭雪轉身跌跌撞撞地奔出了悔林。

  「攔住她!玄煜。」炎夜大叫。「千萬不能讓她回雍州去通風報信,打草驚蛇

  玄煜追了上去,拉住庭雪。

  庭雪回身,不可置信地望著他,眼神中滿是受傷神色。「你真相信我會回去通風報信?」

  「不是,我只是不能讓你走。」玄煜搖頭,悲哀地道。「你一走,再也不會回來了,我不能冒著失去你的風險。」

  遠處突然嗚嗚嗚地傳來一陣尖銳急促的號角聲,一道紫焰流火從未雀殿殿頂升起,劃過曉空。

  玄煜和炎夜同時臉色大變。

  「宮中有變,訊號是從朱雀殿傳來的。」炎夜驚逋。「現在正是早朝時刻,聖上和文武百官都在朱雀殿中,咱們快去瞧瞧究竟。」

  「為什麼宮中會有變?為什麼發生變故的地方是朱雀殿?」玄煜又驚又怒,道。「內宮侍衛呢?禁衛軍呢?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他話聲未落,一個剽悍矯健、渾身浴血的魁梧漢子奔躍進了梅林,叫道:「玄煜太子,終於找到您了。」

  這高壯漢子正是禁衛軍統領王剛,他不顧滿頭滿臉的鮮血,跪下急稟。「雍王叛變,攻進了皇宮,並佔據朱雀殿,聖上及文武百官全落入了雍王手中。」

  玄煜和庭雪同時身子一晃,面上是失了血色的驚人蒼白。

  他們眼神相接,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末日般黑暗的絕望與傷痛,心裡彷彿已明白,他們的生命已陷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之中。

  這場驚天動地的劫毀,宿命已定,無可轉圜……

  第四章

  火妍的紅焰,熊熊地燃燒著。

  宮內火光燭天,殺聲震動天地,空中羽箭來去,有若飛煌。

  「雍州離京城有千里之遙,雍王超兵叛變,為什麼宮中竟一無所悉?」玄煜驚怒交加地質問侍衛統領王剛,叱道:「就算潛伏雍洲的密探衱殺滅口,那沿途哨站呢?邊關守將呢?各州守軍呢?為什麼竟會讓雍王直搗黃龍,攻破京城?你們禁衛軍又在幹什麼?竟會讓雍王攻進了宮內而毫無警戒與防備能力?」

  「臣無能,御下不嚴。內軍侍衛有半數都被雍王收買。」王剛重重磕頭,磕出了血來。雍王兵分三路,曉宿夜行,均未驚動各州守軍,沿途哨站一一被破,飛鴿皆被攔截,以致宮內末能及時掌握叛軍軍情。今晨雍王率領八千名騎兵,直攻皇城,叛變的內軍侍衛大開宮門,雍王不費一兵一卒就攻進了皇宮,和叛變的內監總管及內軍侍衛裡應外合,直驅朱雀殿。正在朝上議論國事的聖上及文武百官措手不及,一舉成擒。」

  炎夜面色蒼白,喃喃道:「近一月來,探子始終沒有回報,我就覺得事有蹊蹺,果然出事了。」

  玄煜身子搖晃,心熱而手冷,只覺眼前一片昏黯,天地似已滅絕。

  一敗塗地呵!這場叛變來得如此突然而毫無預警,明知雍王意圖謀反篡位已非一朝一夕之事,他竟還是毫無防備地陷入了目前的絕境,眼看著就要失去江山,失去一切……

  「臣拚死突圍,並搶回權柄金劍。」王剛將象徵君王權柄的金劍雙手奉上,遞給玄煜。「請太子盡速逃離皇宮,以圖後計。」

  玄煜接過染血的金劍,胸中熱血奔湧,激動地道:「我回朱雀殿去救父皇。炎夜,你和王剛分別行動,速速趕往弘徽殿及後宮去救聖奶奶及母后。」

  「太子,您千萬不能回朱雀殿去自投羅網!」王剛急急道。「您已是蕭家皇室唯一希望,請先設法脫離險境,保住蕭家王室一線命脈,將來才有討伐逆賊、收復江山的希望啊!」

  「王統領說的對。玄煜,你應該先撤離皇宮,保住性命之後再來設法營救聖上皇叔及聖奶奶。」炎夜強忍悲痛,堅毅地道。「你已是皇室命脈所繫,也是雍王欲除之而後快的正統儲君,千萬不能以身犯險啊!」

  「今天會陷入這種兵敗國亡的絕境,全是我判斷失誤所致。」玄煜咬住下唇,血跡斑斑,眼中全是愧悔與嚙心的傷痛。他沉痛地道:「明知雍王謀反已久,我竟如此大意不加防範,連叛軍已兵臨城下還毫不知情,我還有什麼面目苟活於人世?今天南烜存,我活;南烜亡,我死——我誓與南烜共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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