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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曲桐 妲己冰冷僵直的身子,劃刺他血液發疼,硬是止住了想再偎近的衝動。 玄貘仰頭灌入一大口,醉不了,他清楚得很。愈喝愈醒,所以,遍嘗天下美酒,嘴沾過,便知酒名。 「主子。」武二也拿了瓶玉泉烈酒,飛上屋頂,就坐著。 那睡房門倏地開了條縫,一雙褐眸探頭探腦。玄貘身懷絕頂武功,眼力好得看出她躡手躡腳。 妲己輕巧地闔閉房門,撩著過大的男人褶褲緋衫,輕移腳步。 「她要逃。」低語間,竟不免苦澀澀。「別跟來。」 武二連動都沒動,享受玉泉滑順的酒香,還一併接收主子遺下的燒春。 她小心地不碰出半點聲響,但晾掛身上的袍衫,使她有幾次都險些絆倒,幸好,反應敏捷,及時扶了正。 若非玄貘,每每使出掌力,她怕是要四腳朝天,摔得鼻青臉腫。 這玉葉金枝的嬌軀,連走路都東倒西歪,還逃亡哩。 她齒咬下唇,輕輕呼氣,沒了道術,就不再是那御風飛行的妲己,更不是那來去隨意、自由自在的妲己。 沒有月光引路,她只能摸黑,轉出茶館後門,直往五丈原走,路面霜結,舉步維艱,她要先找到妹妹,再一同出海往西島。 才走了一小段路,她就弄得頂上方巾歪斜,罩袍沾污,連方向都搞混。 水氣開始佈滿眼眶,原來,她以前多麼的不知天高地厚,其實,也無妨啊,她是那當今道術第一人。 此時此刻,她什麼都不是,寸步困難,這樣,還會是天下人癡心妄想的妲己嗎?都到這時候,還不忘挖苦自己,譏諷也是她冷漠性情之一,因為慣來孤單,從不被瞭解。 窸窣、窸窣…… 她止了腳步,屏住呼吸,對上那冰寒的光,大蛇正吐張信子,獵捕食物氣息,就在要往她身上撲來時,竟怵然倒地,嗚呼哀哉。 「誰,是誰?」妲己回頭張望,莫非有人跟蹤,看不到任何身影,難不成是鬼魅魍魎? 魍魎鬼魅她不怕,世道人心比這還醜陋歪邪。 玄貘心裡焦急,卻仍未現身。 難道,她還沒看到五步之遠的前方是一斜坡,再過去些便是萬丈千壑,若失足掉落,是要粉身碎骨。 她竟還一步步向前。 最終,他出聲:「小心前面。」 飛身擁她入懷,翻滾地上,使力往另一邊旋去。 玄貘將她的頭固定在心坎上,不讓粗石碎粒傷她一絲一毫。 她被鉗制在他四肢內,一動也不能動。 直到翻滾停住,玄貘在下,她在上,她奮力想推開。 「要死也不是這種死法,笨瓜,再過去些就是懸崖峭壁,你啊,就這麼想死,蔽體咒死不了,就乾脆跳崖啊。」玄貘如果沒跟來,後果真不堪設想。 她雙手抵住他胸口,抬頭,眸子冷凝,直到看見他眼底溫和、臉上擦傷、衣物撕裂,她神情竟不可思議地柔和了,不捨啊…… 怎會?五丈原上,遠穗樓的奴僕,至少伴了她十二載,死的死、傷的傷,她都能無動於衷,冷眼旁觀。 生了終歸死亡,生了終有病老,向來如此,不是嗎? 玄貘將她頭按回胸口。 「不要拒絕我的懷抱,我寧可自己是頭豹子。」胸膛上的溫度好暖好香,玄貘放不開手了,就希望在她道法恢復之前,能說服她留下。 她竟不厭惡玄貘的氣息,還聞到他一身烈酒喂出的濃郁。 「你醉了。」 「我是醉了,寧可就這樣醉一輩子,一輩子都這樣抱著你。」玄貘順她心意。「我知道你沒受傷,但我累了,休息一下,等天亮我們回茶館。」 他側身,將她更摟進懷裡,拉出大半袍衫覆她。 男人體溫,偎暖她冰寒的臉、冰寒的手,或許,還溫熱了她的冷情冷性兒。 水氣泛出她眼眸,是哭嗎?濡濕了玄貘胸前單衣泰半。 這世上,除了阿娘的慈愛,還有人待她好。 但是,她能去依賴嗎? 如同妹妹依賴她般地去依賴另一個人。 尤其,還是個男人。 ※ ※ ※ 天方亮,寒氣逼人,衣衫上儘是露珠結霜,卻未沾惹風寒。 玄貘翻起身,輕巧將懷中人兒抱起。 她烏亮髮絲拂過鼻尖,輕輕吻了口,順且還啄了記她唇瓣。記取前次教訓,玄貘不敢太粗野,免得驚擾她,他得意低笑,不敢太放縱。 這睡顏也極麗艷,酣眠中的她沒有任何防備,他細細瞧著那眉、那眼、那鼻、那唇,將她摟得更緊。 憐愛喔!原來就是這心上厚實的甜蜜感。 一再再的憐惜情意,無論她有無道法,都是一個樣兒,僅僅是個女孩兒。 望去滿原冬色,臘月將盡,春將叩曉。 不禁,眉頭低斂,自是帶她回玄玥,卻避免不了西島內部的矛盾,無妨,看來,言露王姊不能怪他太小人,誰要王姊不守信諾,又惡霸的只會拿王父、王母欺壓他承繼玄玥,所以囉……他輕笑出口,竟不可抑制地狂放。 那盤旋在她頭頂的聲響,吵去她的眠。 「玄貘。」仰頭,望他開懷模樣,打從她有記憶以來,從未見過這般放肆的笑。 她看得傻愣,他亮燦笑容。 「醒了,走。」拉她起身,自然牽握她葇荑。「你扮男人,一點都不像,遮也遮不住這張會引人覬覦的臉蛋。」 她拒絕和他接近。 「你會冷嘛。」不許她離開身側。「不然,我抱你喔。」 「你趁人之危。」睨睇他,發現玄貘一身擦傷破皮。 不算在意,但,還是看入眼裡、放進心頭,不然,妲己向來是看了也當沒看見,才能沒憐憫的冷眼旁觀。 「我才沒趁人之危,你道術高強,若不趁現在巴著你不放,等你恢復道法,你只要隨便念個咒語,我就得變小貓、小狗去。」他汪汪、喵喵叫,存心逗她。 她抿住唇角,揚了個眉,這人,還真不畏她。 被人畏懼慣,她總一個人。 「為何救我?還三番兩次?我們萍水相逢,非親非故。」 「誰跟你非親非故?你阿娘是我王母的閨中密友哩,你腕上的芙渠向玥,和我王母形容的一模一樣。」 「你果真是西島王儲。」所以,他縱論事理的恢弘氣度,其來有自。阿娘愁憂的臉,在提起西島和故友時,才明亮美麗。 「才不是什麼王儲,我來去自如,九歲出海,踏過三海五洋。所以,我帶你回西島,你本來就是西島人,去他什麼東霖的。」 「東霖,我不在意,我要先找菂菂。」 「弟弟?你不是只有一個無艷妹妹,還是你妹妹的小名叫作弟弟。」 「不是弟弟,是菂菂。」她在玄貘掌心劃著。「東霖的意思是蓮花之實,是我娘幫我們取的小名。」 「那你也有小名喔?是啥。」 她不答,這話題到此為止。 但玄貘哪肯。 「你好小氣,我都為你不顧性命,摔傷一身,還差點五腑六髒碎裂,你就連個小名都不告訴我,那我哪天真的成了鬼魅,一定纏你不放。」為加強可信度,玄貘還乾咳好幾聲,以示傷重不輕。 他不會道法,可武功上乘,天下間沒人為難得了他。 他孩子氣極的俊臉立即偎上妲己肩窩,彆扭著。 「好啦,好啦,我告訴你,你搔得我好癢。」她雙手推去玄貘頭顱,這人啊,讓她無法拒絕,甚至是在意了,寫在他掌間。「阿菡。」 「阿菡、阿菡……」他連說好幾聲。「以後我只管叫你阿菡、阿菡,你說,以後這世上沒有妲己了,好不好?就讓妲己在五丈原那場埋伏中殞命,這世上,只有阿菡。」 其實,妲己也罷,阿菡也罷,都同樣只是玄貘眼前的她。雖然,她嘲諷傳言,看似未受流言干擾,卻是因傳言縛得不能隨心隨性。 她細細想來,那十七個寒暑,還竟擠不出點啥來,除了妹妹,除了阿娘,卻是孤單一片。 如今,心底卻多了份惦念,望進玄貘這張臉,阿菡想尋出自己為何更改。 曾經,看望不入眼的,都一一收入眼底了,最多的,是玄貘身影。 那便是依賴嗎? 就如同妹妹眼裡,不是阿娘,便是她菡姊兒。 褪去東霖公主華麗綢衫,阿菡著穿男人袍衫,長髮收攏冠帽裡,一身文人裝扮。五丈原上,玄貘陪她狂找大半個月,仍探聽不到妹妹下落,或許妹妹已經出海,她決定先與玄貘出海東去玄玥。 春寒料峭,愈南行,氣候愈溫熱。 她坐在馬車內,一路顛簸,扯去身上披風,搖著寬袖,扇涼。 「熱啊?那把窗衣拉開就是。」玄貘橫過手臂,探往窗口。 「我不想看外邊景色。」 「這一路風景淒涼,看多了也心煩,我怎麼沒想到,你再怎樣冷情冷性,一旦親眼目睹國未破家已亡景象,也會傷懷。」 阿菡未答腔,她絕無玄貘叨念的那些情緒。再多的殘破都一樣,縱然之前是繁華薈萃又如何,她對東霖並無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