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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淺野薰 工作前當然得先餵飽肚子,記得昨晚把泡麵都放在廚房裡,她立刻起床走出去。 「好暗。」當她經過小客廳時,發覺窗戶全被關了起來,便動手把窗扉推開,好讓陽光透進來,順便把滿屋的酒味驅散。 「唔……」地上有個聲音響起。 溫穎循聲看去,有個大男人倒臥在地上,從體型和嗓音,她認出他就是昨晚那個沒風度的酒鬼。 終於看清楚他的廬山真面目了,他頂著一頭亂髮,下巴全是胡碴,一身衣衫又皺又亂的醉癱在地上,令她驚訝的是,即使邁遏不修邊幅,仍無可否認他有著俊帥的外表及難掩的英氣逼人-- 一張斧鑿刀刻般的臉,筆直的鼻樑和曲線分明的嘴唇,充滿了毅力與陽剛味, 一點也不像是頹廢消極的酒鬼。 哈!不像酒鬼的酒鬼……對了,她還沒拍過酒鬼呢,念頭一閃,她回房裡拿出相機,利用窗外照進來的自然光,黲嚓、黲嚓、黲嚓!替他拍了幾張照片。 這時,他突地睜開眼,並隨即用手遮住。 溫穎嚇一大跳,忙把相機藏到身後,吶吶的站在一旁看著他,發現他似乎不知情才鬆了口氣。 「媽的,搞什麼?這麼亮……」他以中文咒罵著並起身衝過去關上窗扉,阻隔了外面的陽光。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也沒什麼差別,只是他討厭陽光及明亮,因為那樣會讓他清清楚楚的感受到那股無法宣洩的悲恨。 倏地,他察覺一旁有外人在,便改用英文道:「妳是誰?誰叫妳開窗戶的?」 「我……我是昨天的那個房客,我們說好的,你答應讓我住幾天。」幽暗中溫穎只是怔愣地看著他,因為她從未見過這樣一雙令她深深震撼的眼眸,那樣淒楚哀痛的眼神,有一種令人驚心動魄的力量。 剛剛在他用手遮住雙眼之前,她瞥見這個俊帥卻一臉兇惡的男人,一雙深邃的眼眸像藏著難言之隱,帶著一抹難解的悒鬱與冷酷,與人隔著好遠的距離。 他捂著腦袋好像想起來了,才粗聲粗氣的吼道:「如果想住下來,就別隨便打開窗戶,也不准開燈。」 可能剛才聽他用中文咒罵,溫穎不自覺的也用中文響應,「對不起,我只是想讓屋裡……」 他自然以中文截斷她的話,「我不管妳想幹什麼,總之想住下來就別來煩我。」 「你是台灣人?」聽口音是不會錯,她好奇地問。 然而他卻聽而不聞,冷漠地大步越過她,又從櫃子裡拿出酒來,打開就猛灌。 溫穎忍不住勸說:「一大早空腹就喝酒很傷身的,我正要做早餐,你要不要一起吃點?」 他繃著臉雙唇抿成一直線,粗魯的把酒瓶擱在桌上,冷聲警告,「我說最後一次,別、煩、我--」 哇咧!好心被雷劈。 「我才懶得煩你咧!」她頭一側,學他冷漠的樣子大步越過,逕自走去廚房。 瞧,人家都不領情了,要再管他的事,她就是天下第一大笨蛋了!她忿忿不平的罵自己多管閒事。 算了!吃過早餐趕快去工作才最重要。 ※※※ 六月六日,暮色低沉。 溫穎拍完落日景色,便背著相機回到小木屋,她手上的工作差不多都完成了,明天就可以盡情的去玩了。 走著,走著,遠遠就看見那酒鬼倚在屋前的岩石上喝酒。 這些天,他都躲在房裡喝酒,而溫穎早出晚歸根本沒什麼機會碰見,只有在半夜裡聽聞他出來找酒喝的腳步聲和酒瓶碰撞聲,才知道他的存在。 「喝喝喝!喝死算了,一天到晚把酒當飯吃,沒有酒精中毒也會因營養不良而死掉。」她最討厭這種沒志氣的人了。 忽然見他跪在岩石上對著天空嘶吼,那聲音好可怕,就像靈魂被抽離身體似的。 溫穎不自覺的靠近他,聽見他喃喃自語,「我沒用!我對不起妳……竟然救不活妳,是我害死了妳……害死了孩子,我是廢物……」 他悲痛欲絕的痛哭、吶喊,令溫穎的心變得好沉重,正想上前慰問他,他卻身子一傾,卜通地掉進水裡。 自殺!?不知為何溫穎第一個念頭就這麼想。 她飛快的跑過去想看個究竟,發現他只是掉進淺灘裡,但整個人面向水裡趴著,一動也不動,不知是摔昏過去還是怎樣了。 「喂,你起來,醒醒啊!」溫穎推推他。 不動,沒反應,該不會就這樣溺死了吧? 「拜託,想不開也不要用這種方法嘛!」她趕緊翻過他的身子,好讓他的臉離開水面,免得真的溺死了。 又連叫了好幾次,仍沒有動靜,這下該怎麼辦? 他昏過去了,眉頭還是皺得緊緊的,好像活在這世上有多痛苦似的,唉!瞧他可憐,她就做做好人吧! 於是,她試圖奮力拉動他的身體,不過,他比她想像中的重多了,根本拖不動他,更別說要把他「搬」回小木屋去了。 溫穎望了望四周,發現不遠處有個漁夫在補魚網,她趕緊跑去向他求救,兩人比手劃腳好半天,又是英文,又是破破的泰文,漁夫總算瞭解她的意思。 漁夫過來一看,搖了搖頭,「哦!我就知道是他,這已經是第三次了,這傢伙喝醉就掉到海裡,都是我把他拖回屋裡的。」他比了個三,表示第三次了。 「第三次了!他自己到底知不知道呀?」溫穎覺得他還真命大,醉成這樣都沒溺斃。 漁夫聳聳肩,「天曉得他自己知不知道,反正我沒見過他清醒的,不是醉倒就是呼天搶地的亂吼,我還沒見過有人用這種方式渡假的。」 幸好漁夫年輕力壯,彎身就把他扶起,半拖半背的回到小木屋裡。 他全身都濕透了,也好,就當作洗澡吧!溫穎敢說這清澈的海水比他那身酒味要乾淨多了。 突然,她靈機一動叫住那個漁夫,「嗯……有件事想拜託你,可不可以請你幫他洗個澡,換件乾淨的衣服,我會付你工資。」她比了比衣服,又比錢的手勢。 那純樸的漁夫搔搔頭,靦腆的點點頭又揮了揮手,「好呀!不過妳不用付我工資啦,看他的樣子也挺可憐的,我就當做好事吧!」 在熱心的漁夫協助下,酒鬼終於像個人樣地躺在床上。 溫穎萬分感謝的送定漁夫,再回來看他,見他呼吸平順的睡著了,才把燈關上放心的回到自己房裡。 咦!奇怪,她幹麼要不放心呢? 他們素昧平生,為何這陌生的男人會帶給她如此奇特的感覺?那股異樣甚至還不斷地探索她的心。 第二章 半夜,晚風吹進房裡,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溫穎卻被陣陣的輕響吵醒。 她一聽知道是隔壁房傳來的聲音,便趕緊起床過去察看。 他的房門並沒有關上,溫穎來到門口,在昏暗中看見他四處搜尋、撞撞跌跌的身影,不知在找什麼? 「喂,你想找什麼?我幫你。」她想開燈又怕他生氣,只好先開口問。 「酒……我的酒呢?」房裡充滿酒氣,顯然他剛才已先喝了不少酒,還帶有幾分醉意。 什麼呀!醒來第一件事不是慶幸撿回一條命,而是要找酒暍?究竟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使他心中充塞了莫大悲慟,非得這樣折磨自己? 「這樣的喝法很傷身體,你不要命了嗎?」溫穎想把他扶回床上去,卻反被他推開,然後俯下身從床底找出一瓶酒來。 他迷惘地看著那瓶酒,像在自嘲,「傷心的人何必在乎傷身?」 說完,他已打開瓶塞大口猛灌,看來他只要稍微清醒就要喝到醉為止,所以他幾乎都是醉醺醺的。 不知怎的,房裡的光線如此幽暗,溫穎卻能察覺到他眼中的哀痛、狂郁與絕望,彷彿有股令人痛徹心肺的感染力。 「你別再喝了。」想搶下他手中的酒瓶,不料,他緊抓著不放,她的力氣根本敵不過他。 溫穎試著柔聲勸說:「喝醉是不能解決事情的,如果你想找人傾訴,我可以做你的聽眾。」 他發出沉沉的苦笑聲,「反正人生苦短,能快樂就盡量快樂啊!」 「你天天爛醉如泥,就快樂了嗎?」她真的不懂。 「是呀……至少比較不痛苦,不!罪人是沒有快樂的……」他顫抖的聲音似乎痛不欲生。 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在傾洩痛苦般的低喃,「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沒用,我對不起她……」 「她是你的……」溫穎試著瞭解。 「我的妻子,她患了絕症,我卻救不了她,我真沒用……」他突然把自己的頭撞向牆壁,叩叩作響的令人心驚膽跳。 溫穎不假思索地抱著他的頭,安慰道:「這不是你的錯,別這樣折磨自己,別這樣……」 一個為喪妻而痛的男人,令溫穎的同情心無底限地湧出。 「不!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讓她在一個月內驟逝,一點時間都延長不了,她是那麼的美麗、溫順,那麼的純真、纖柔、嬌弱,這麼美好的生命就這樣消失了,我卻什麼都不能做……」說到這裡,他俊挺的臉孔竟痛苦的扭曲,任誰瞧見都可以感受到,他有多麼愛那美麗溫柔的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