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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芊樺    


  直到將月倒地為止,醴驍仍是站在數步之外,雙眼愕然地瞪著幸峨侯。「為什麼要擋這一劍?!」

  「為什麼?因為你是這世上我僅存的……惟一手足啊!」

  彷彿轟天一擊,耳際滲入的話語讓醴驍與上官懲我全都睜大了眼睛。

  「你是我惟一的……親弟!醴驍……敗王徽師與佐輔聶麟生下的孩子,並不是只有你……」

  「不、不可能,不可能!」

  「你我出世後,我被介國上一任的……幸峨都都侯……收養……十四歲那年,初次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後……我便不停地在朱陸尋找你的下落……」

  十四歲那年,他就像任何孩子一樣,有著充沛的體力,以及用也用不完的冒險心。

  當從不曾懷疑過自己的出生的他,在父親前幸峨侯的書房中,翻出一張老舊的畫軸後,在他生命裡的所有一切,便全都走位了。

  在那幅老舊的畫軸裡,有一名清麗得宛如天上仙子的女人,那女人有雙黃金般的瞳眸與象牙般光潔乳白的肌膚,倚靠在窗台邊微微露齒的笑容,讓女人顯得既恬靜又優雅。

  那時,他困難的辨識著畫軸上已經模糊的字跡,隱約瞧出了那應是屬於父親的筆跡——聶佐輔花馨。

  花馨?那是誰?是聶國的佐輔嗎?父親為什麼會有聶國佐輔的畫像?

  他疑困地想著,再仔細一看,赫然發現女人的右手腕上有塊狀似蝴蝶的胎記,那蝶形的胎記像塊燒紅的鐵塊,火紅地燙烙在他的心上!他翻起右手,來回對視……為什麼?為什麼這個女人的手上有著自己一模一樣的胎記?

  一整個下午,他發愣地看著畫軸。

  直到天色黑了,燭火熄了,父親才在書房裡發現了滿臉怔然的他。

  那一天,父親摸著他的頭,讓他在自己面前坐下。

  父親告訴他,目已並不是他的親生孩子,而是已死的聶王徽師與聶佐輔花馨所生下的孩子,同時他還有一個雙生的親弟弟名叫醴驍,卻在自己很小的時候,被迫分離了。

  他聽著父親的話,眼淚汩汩流下。

  從父親奉命前往聶國拜訪聶王師徽,在聶國佐輔花馨一見鍾情開始,到為了保住不該出生的自己與弟弟,而在聶宮燃燒的火焰中搶救自己……每一言、每一句,都像銳利的刀刀切碎了他心底原有的幸福美夢!

  他流著痛苦的淚水,難以自己。

  在清醒的接受事實以後,他開始瘋狂地搜羅已被火舌燒燬的聶宮舊史,企圖在滿灰燼的殘破聶史中,翻閱一絲屬於生父、生母的微薄記憶。然後,他也在朱陸各國各都間不停地找尋失散的雙生親弟。

  那些日子以來,他總在夢裡被火紅的烈焰驚醒,焚燒的聶宮中,生父生母看著自己的悒鬱眼神清晰得就像自己曾經身處其間那般——他曾怨恨過,也曾在夜裡發怔,看著自己手上那只彷彿就快飛出手腕的蝶形胎記,然而,當他終於在鄙陋的鄉間豬舍尋獲惟一,的弟弟醴驍時,怨與恨便全在那一瞬間消失無蹤了!

  是因為存在著、還活著,所以他終於有機會找到醴驍,終於有機會尋得世上與自己惟一擁有血脈關係的手足!即使那樣受詛咒的出生讓後來的自己飽受痛苦,他卻再也不為自己流下後悔、憎恨的眼淚!

  「我……不後悔被生下……」

  「為什麼?」醴驍怔怔·地看著他,怔怔地看著這個過去是自己的主上、也是自己在這世間惟一血脈相連的哥哥。為什麼?為什麼他可以不後悔被生下?

  「為什麼不?再多的後悔……能讓你我的出身改變嗎?不能啊,醴驍,既然不能,為什麼不試著讓自己學習不去後悔、不會後悔?這輩子……我已經有太多太多的後悔……後悔著不能擁有康泰的身軀、後悔著不能早些一將你尋回、後悔著……咳咳……咳、咳咳——」不停溢出的鮮血灌滿了幸峨侯的口,生命的火,光彷彿已經慢慢離他遠去。

  「我不停的後悔……但後悔卻不能讓我重回過去,只有繼續走下去,繼續下去我的人生才有希望可言!醴驍!出生……還有血緣,你我無力改變,但未來卻不是只能有惟一一條路可走……我一直在賭,一直在賭……究竟我們能不能因此得到幸福呢?是捨繼續活在過去的陰影之下?還是能夠走出一片不同的景色?」幸峨侯抬起手臂,抓向空中的雙手,彷彿想要抓取那經似見非見的煙雨幸福……

  遠遠的,逐漸模糊的視界中,幻影似的出現了一個女子的身影。

  女子一身雪白,冰霜般的表情蘊含著難以融化的溫度,她提著劍,毫不畏懼地走向幸峨侯,彷彿眼前只有幸峨侯,再也沒有其他人。

  「啊……你來了……」

  「你說過,你的命是我的。」

  「是啊!我是曾經說過——」幸峨侯笑著看她,羸弱的手臂迎接似的向著女子輕輕抬起。「那麼你已經準備好……要取我的命了嗎?得……快些……這身子,已經抵不住時間的流失……」

  女子凝視著他,手中的長劍絲毫沒有動作。她只是蹲下身子,掏出帕子,帕子一沾上他的唇,馬上被血染成一片深紅,而後她吹了吹哨笛,一隻形狀似狐,卻又擁有象般龐大身軀的驕獸出現了,那獸身泛青光,額上鑲著一隻墨綠色的長角,尾上則有九條像豹一樣的尾巴。

  「放開他屍醴驍的長劍抵住女子纖細的頸項,阻擋了女子的離去。

  「他的命是我的!」 

  「放開他,」還有太多太多,醴驍不能也無法明白的東西,關於雙親、關於愛、恨……以及關於過往歲月中,曾經走過自己生命的人們的愛與恨……有太多太多他從不知道,也從來不曾明白該如何自處的過去!他怎能讓他離開?!怎能在他顛覆了他出生自今以來自處的一切原則、思想之後,就這樣輕易的離去?!

  「那人……在堇國。」女子指向東南方。

  突然,那雙冰晶似的雙眼亮了起來。「啊——她來了!」

  長劍並沒有移開,醴驍的雙眼卻忍不住地移向女子指去的那方。

  遠遠的,通體金黃的開明獸正載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飛奔而來,開明獸上的那人哭喊似的,淚水佈滿臉龐。

  醴驍看著來人,雙手的力量像是突然被人抽去了,緊握的長劍也不由自主地垂落。

  「一輩子後悔,還是及時抓住,那是你的選擇。」

  女子的話迴盪在耳邊,難以抑制的淚水終於從醴驍的眼裡奪眶而出。

  彷彿潑墨似的遠天中燃起了陣陣艷紅的火花,將留衣駕馳開明疾速奔來的身影照得好亮好亮。

  那身影又急又遽,如同她燃燒的愛情,幾乎融化醴驍的心智,她哭著喊他,纖瘦的身子全心全意地奔向他,像是從來不曾被他傷害,也從來不曾被他丟棄那般,以濃烈的愛意、緊密的深情,緊緊地將他包圍!

  醴驍看著她在自己眼前出現,奔向自己,並敞開雙臂,摟住自己。

  一瞬間,溫暖的體溫溫熱的整個身軀,漂浮在心底,那種充滿不真實的恐懼,好像慢慢著地了,他看著她,無法言語,只能任她抱著自己流著眼淚。 

  「或許是我不知廉恥,或許是我自作多情,但我情願相信你給我的每一分補償、每一份沒有說出口的溫暖,也許我們—輩子會不幸,會恨彼此到死,但我不願放棄,我不願在還沒嘗試之前就輕易放棄!」

  「我從不知道愛是什麼……那種東西……我從來不知道!我甚至不愛我自己……」他低喃著。

  「就算世人不要你,你也不要你自己,我還是要你I把你給我,把你自己送給我!直到生命的盡頭,我還是會愛你,一輩子不會捨棄你!」

  「傻子!」感受著她炙熱如火的愛,一瞬間,醴驍心中的高塔崩潰了!

  泛紅的金眸浮起了一層水霧,一片片浸蘸著孤傲、寂寞的碎片,全都化成灰燼,靜靜地流入了濕熱眼眶中。

  他緩緩地抬起手,像不敢觸碰似沿著她的臉龐,遲疑地接近、離開——就算被傷害、就算被羞辱,她還是不肯放棄地追上前來,以那雙載滿濃重愛情的眼睛看著傷害她的人!

  她怎麼會這麼愚蠢又這麼傻?像他這種無可就藥、連自己都不願面對的男人,有什麼值得她付出一切來愛?「傻子……你這個無可救藥的傻子!」

  「是,我是傻子!所以傻得情願相信我們可以重新開始,情願即使可能不幸,也要和你重新開始。把你給我吧!醴驍!這輩子我不要再孤孤單單了!」

  「有一度……我曾狠心地想將你棄之不顧!」

  「也有一度,我曾想殺了你!你犯的錯,我也曾犯過,再多再多的借口、再多再多的理由,都不會再讓我離開你。即使將會因此受傷,因為是你,我情願遍體鱗傷!」留衣抱緊了他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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