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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齊萱 樵叟擺一擺手,示意她不用道歉或多加解釋。「我都明白,這少女情懷總是詩,背後聽到如風那樣講,你心裡頭當然會不舒坦,可是你要知道,他其實是說者無心的,因為他一沒有見過你,二沒有——」 這回換飛揚打斷外公的話頭說:「這件事就別再提了,好不好?外公,大姊才出閣沒多久,爹就已經開始物色起二姊未來的夫婿人選,看得我是既乏味又無趣。好不容易接到您的信,正想上來透透氣,並與您敘敘舊時,竟然發現您怎麼也跟爹做起同樣俗氣的事來?」 「啐,」樵叟抗議道,「什麼人不好比,竟把我拿去跟你那滿身銅臭味的爹比。他呢,每次一談起女兒們的終身大事,就只有迂腐的『門當戶對』之見,而我看重的,則是個性上的相契相合,這之間的差距,何止雲泥?你可別如此『污蔑』我,小心外公不甘受辱,大發起脾氣來。」 「外公才捨不得對我生氣哩。」飛揚勾著他的臂彎,自信十足的撒嬌道。 「的確是拿你沒有辦法。對了,家中一切都好嗎?你出門的時候,應該有告訴過你娘行蹤吧?」 飛揚馬上簡單的敘述了他不在家的這一段時間內,家中大小的一切情況。「除了目的地以外,我什麼都跟娘說了,幸好爹正好上山看杉木砍伐的情形,湊巧免掉了我一番口舌,不過反正我今晚就要下山回家去,他說不定還要再過十日才會回家呢,所以這一趟出門,我們大可以當它根本沒發生過。」 「你今晚就要回去?但外公原本已經想好要留你住到一起下山為止啊!我正在編製打造一條新的皮鞭,打算在你十五歲生日當天送給你,外婆的那條「雪鞭」太舊了,不如還給外公留作紀念。」 聽到外公提起外婆時,遽變的溫柔語調,飛揚不禁心生嚮往之情的說:「外公,您一定很思念外婆,對不對?」 「當然,我這一生做對的事情不多,娶你外婆卻是最正確的選擇,雖然她過世已快十年,但我仍然覺得她一直伴隨在我的身旁。丫頭,婚姻大事,對人的一生影響甚鉅,絕不可以不慎啊。」 「我才十五歲,還是個「娃兒」,」飛揚學著如風的口氣說,「談什麼婚姻大事!」 「飛揚,如果不是因為只看一眼,就留下無比深刻的印象,你又何需對如風的一番言語這麼在意?」 飛揚聞言一窒,對於所謂的「男女情愛」,其實猶混沌未明的她,本來只以為她的氣惱,僅完全是出於莫如風的「不遜言辭」,但如今被外公這麼一說,心意卻不禁動搖起來,思緒也更加混亂,更加不安了。 「住下來吧,」樵叟眼見外孫女驚愕的反應,更堅信自己的看法無誤,便立刻加把勁的鼓吹道:「住下來,你就會發現外公的眼光不差,如風簡直就像是我年少時的翻版,個性豪邁磊落,思想開放通達,最難得的一點是,他雖具桃花之面,卻具癡誠之心,這樣的一個好孩子,絕對可以……」 樵叟雖然具備了看穿少女心事的眼光,卻少了體會少女那細膩轉折的敏銳,於是這番話非但沒有依他原先所預期的那樣說動飛揚,反而讓情緒一度紊亂,不知該如何面對的飛揚,更迫不及待的想逃離這裡,逃開心中那她還沒有準備好面對的陌生情愫。 於是她甚至不待外公把話說完,便一躍而起,解下纏在腰間的白皮鞭,遞給樵叟說:「新的皮鞭,您等我生日那天再差人送到悠然園就好,我要回去了。」 「飛揚?」 「外公,我知道您是為我好,怕「一般」的世俗男子都無法理解我、接納我,但是我看那……那個屠夫,也還配不上我,我才不要跟他在同一個地方共處十幾天。」 「飛揚。」樵叟還想再勸,但飛揚已經衝上前來,緊緊的抱住了他。 「外公,保重。」然後就往險道的方向迅速奔去,快到連樵叟即使想再勸,也已無計可施。 「唉,如風才二十,飛揚才十五,只要有緣,還怕會沒有聚首的機會?」樵叟驀然想開的抬頭望月說:「老天爺,我看我這老頭子還是別太過於急躁的好,是不是?」 「飛揚?飛揚?咱們到外頭去逛逛吧。」落梅的叫喚,終於打斷了她的回憶。 「呃,娘,是你啊。」飛揚跟在母親與兩個弟弟的後頭往外走。 「這山茶爭艷,海棠留芳,你們看看幾乎沒有一種花不美,所以說呢,我們成都花會……」 耳邊聽著母親叨叨絮絮的解說,飛揚的思緒再度飄飛起來。 「我覺得花兒雖美,卻都還比不上三姊美。」尚雷突然老氣橫秋的說。 「人小鬼大,你懂得什麼美不美的?」飛揚被逗得笑開來。 「我們當然懂囉,」尚霖不甘示弱的與哥哥聯合起來說:「如果姊姊不美,那凌家公子幹嘛會只為了想見姊姊一面,便大老遠的趕來,還預先送來那麼多貴重的禮物。」 「哇,連你們都看出來了呀,」落梅開心的說,「這就叫作「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將來啊,你們也是會……」 望著笑語不斷的母親和弟弟,飛揚頓覺歉疚起來:爹、娘、尚雷、尚霖,恐怕我是要讓你們失望了。不是說凌振不好,而是…… 她跟外公一樣,心中除了「某一個人」以外,也早就容不下其他任何人的影子了。 然而那個人卻…… 快馬加鞭,連趕五天路來到紅原山谷的飛揚,只見眼前是一片幾乎寸草不生的焦土,哪有外公形容過的「綠草蒼蒼」、「花香浮動」、「茅屋間疏」和「雞犬相聞」? 這裡究竟發生過什麼事?莫如風呢?他又到什麼地方去了? 自從上次在竇岡山頂上驚鴻一瞥後,又已過了三年多,現在的她,再也不只是一個厘不清自己混亂心情的小女孩,而是十八歲的大姑娘了。 正是因為有這樣的自信,她才選擇在上京前,先到紅原來一趟。 她愛上莫如風了嗎? 這個念頭才起,飛揚即刻搖了搖頭否認。不,她連什麼叫作「愛」,都還不算真的瞭解。更何況莫如風當初在竇真殿旁、古柏樹下說的那一番嘲諷有加的話,就算現在回想起來,也仍今她深感委屈與不平。 但她卻也無法否認的是,這三年多來,他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語,竟然完全沒有隨歲月的流逝而稍見磨損,反倒深深的烙印在她的心版上,每一次想起,都清晰一如昨日。 於是她選擇了他這外公跟她提過的家鄉,作為離家出走後的第一站。 也許他那條經過外公文調武教的洗禮,已徹底蛻變的蒼龍,早就離開紅原山谷的「小池子」,出外興起大波風雲了。 也許他還是選擇留在山谷中,繼續他獵戶的生涯,並已經娶村長的女兒為妻,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生活,甚至生兒育女了。 飛揚沒想過種種自己不該來、不能來、不必來的理由,但在她還沒有決定是否應該盲赴京城以前,便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紅原山谷。 可是,為什麼她所面對的,竟會是這種她想都沒有想過的荒涼景象呢? 「小兄弟?小兄弟?」有人在身後喊著。 飛揚左顧右盼,卻不見身旁有什麼小男孩。 「小兄弟,我在喊你呢。」 「大叔,您叫我?」飛揚轉身問那位背著柴薪的樵夫問。 「這裡只有咱們兩個人,我不叫你叫誰?」 飛揚這才想到自己穿的是跟家中馬伕「硬借」來的衣服,趕緊打個揖說:「真是抱歉、抱歉,剛才想事情給想出神了,竟然沒聽著您在招呼我,失敬、失敬。」 「小兄弟別這麼客氣,禮數太周到的話,我這粗人反倒擔當不起哩。」他黜黑的臉上浮現真摯的笑容。「你……是迷路了嗎?」 「不,不是的,而是從前我家長輩在這裡有位舊識,多年未見,所以特地差我過來看看,不料……」飛揚的眼光,再度朝一些殘餘的廢墟望去。 「原來如此,那你們一定起碼三年沒來這,也沒接到從這傳出去的消息了。」 「但求大叔釋疑。」飛揚把握住機會說。 「說起來也是可憐啦,兩百多口人,一夜之間,就被殺掉將近兩百人,剩下的則全部被關進牢車,也不曉得後來被運到哪裡去了。」 「什麼?」飛揚的胸口一緊,簡直無法相信的說:「怎麼會呢?」 「我也是聽一名倖存的老婆婆說的。那天夜裡我們只看見烈火熊熊,幾乎燒紅了半邊天,隔天上午大夥兒趕過來時,哎呀,」他頻頻搖頭歎息道,「那景象,簡直就是一幅活生生的煉獄圖,想來就令人心悸、心酸。老婆婆呢,則是我們在幫忙收埋屍體時,從她家人的屍堆底下找出來的唯一活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