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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齊萱    


  這個理由,一直到近一年前,也就是今年初,森迎梧夫婦意外身亡,森迎柏趕過來料理後事,以及見過劉備請出的素有「臥龍先生」之美譽的諸葛亮為止,才被他自己所推翻,並從此留了下來。

  不過他仍舊寡言,即便與氣味相投的自己,或欽慕有加的諸葛亮,都甚少提及私事,倒是跟思萱之間父女情深,幾乎已超出「相依為命」所能形容的範圍。

  「聽你這麼一說,我反倒想了起來,莫非事發當日,伯梧說要去探望的元菟郡女太守,就是夏侯猛的妻子?」

  「正是;」說到這裡,森迎柏已經快要按捺不住滿心的焦灼和憂慮。「子龍,風向已有轉變的態勢,戰事可謂一觸即發,屆時赤壁、烏林一帶,必成一片火海,我剛剛會說思萱需要任何一份能得到的關切,乃是慶幸夏侯猛已經因為關西局勢不穩,而被曹操派回去鎮壓,不必加入這場勢必慘烈的戰事;我為了思萱,這場仗更是只能贏,不許輸,只能活,甚至不許受傷,想不到我們都尚未開戰,她反倒搶先搬演起失蹤記,這個娃兒,平日乖巧懂事到教人心疼,怎麼反而在這種非常時刻,給我出這道難題?」

  「熾濤,」趙雲改用號喊他,希望他鎮定下來。「如你所說,思萱是個超乎年齡、異常成熟的孩子,照理講,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淘氣,換句話說,她會失蹤,一定……」

  「子龍,」森迎柏卻誤會了他的揣測,一想就想到最壞的情況去。「你是說有人綁了她?」

  「這——」趙雲經他一提,也不得不承認是有這個可能,但他仍盡量朝樂觀的方向去推論。「我們當然也不能完全排除那種情況,但依目前雙方都嚴陣以待的情勢來看,還是以她自己走失的可能性大些。」

  「但原因呢?她會出走,總有個原因吧?」

  「這就是我要你好好想一想的地方,之前她有沒有比較奇怪的行為?或者有沒有說過比較奇怪的話?」

  森迎柏強迫自己靜下心來想了又想,然後就低聲驚呼道:「難道會是那個?」

  「什麼?」趙雲以為他想到了,立刻滿懷企盼問道。

  「她問我她的母親香不香,我說當然香。」此言一出,不必看趙雲茫然的臉色,森迎柏自己也覺得荒唐,便改口揮手道:「那都不重要了,眼前最重要的是,我該如何在四周陷入一片激戰前,把女兒給找回來!」

  「走吧,我們分頭再去找找,」趙雲經他一提,也備感事態嚴重。「再怎麼樣,她也不至於過江去吧?再找找,一定要把她給找回來。」

  「當然,她可是我唯一的骨肉。」拋下這句話後,森迎柏隨即轉身離去。

  「華佗先生,這次多有偏勞了。」程普朝帶頭走進他營帳的一位看來年紀不輕,但精神卻很好,而且滿頭青絲,不見一根白髮的老者迎上前去,恭謹的說。

  「程公太客氣了,我欠江東的那筆鉅債,還盼這次能略償一二。」

  程普知道他指的是當年因為遠遊,而未及救治孫策一事,遂趕緊說:「生死有命,伯符之逝,只能算是我江東福薄;但這次與曹賊決戰,能得神醫相助,不啻是為我全軍將士預先開下了一帖安心藥方,待會兒上陣,江東兒郎必是個個皆奮勇殺敵,銳不可擋。」

  「程公說起話來,中氣十足,果真是老當益壯,」華佗撫著長鬚說:「所以這『氣』嘛,就該用在當用的地方。」程普方才一愣,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已經先聽見一個悅耳的女聲接口道:「師父,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有那個閒情逸致開程公玩笑。」

  華佗聞言仰頭大笑,程普則轉向出聲的方向,驚喜交加的說:「楚娃兒,你也來了?!」

  「是,楚楚向右部督問安,怎麼?不會不准女子出現在這即將展開激戰的舞台吧?」

  程普呵呵笑道:「什麼右部督,你不覺得叫起來挺拗口的嗎?現在我都讓他們直接稱公瑾『都督』,省得『左部督』、『右部督』的,碰到報告緊急的軍情,說話又結巴的手下,我還真怕會閃了他們的舌頭。」

  在一片笑聲當中,也只有華佗敢繼續直言:「真是那樣的話,我還懂得醫,可不懂得醫心胸狹窄症。」

  程普也只得連連拱手告饒。「行了,行了,老哥哥,我知道自己先前是鬧了點脾氣,不過連公瑾都不介意了,你是不是也可以行行好,就別再提了嘛。」

  「哦?你也懂得不好意思啊?所以我說你那哪叫做鬧脾氣,根本就是不折不扣的鬧笑話。」說到這裡,華佗也覺得夠了,立刻將話鋒一轉道:「不過你要求歸要求,我看頭一個不肯改稱呼的,定然就是周郎吧。」

  「你連這都猜得到?!果然是神仙。」程普讚歎。

  「師父他只不過是熟悉人性罷了。」華佗另一名弟子彭鶴代師解釋:「右部督——」

  「又來了,又來了,」程普連連擺手說:「將士們是有令不得不從,但你們總可以不叫吧。」

  「我們也是奉吳侯之命過來幫忙的,怎可不叫?」楚楚與同門師兄一搭一唱,硬是要逗老將軍開心。

  「什麼奉吳侯之命?」程普這下總算能夠還擊了。「既是來幫忙的,自然是他請來的囉;楚娃兒,是你起的頭,便由你收尾,你啊,還是跟著小樁兒喊我爺爺來得順耳些;對了,說到小樁兒,他有沒有跟你一起來呀?」

  「師父,您瞧這一仗……?」楚楚故意拉長了聲音問華佗。

  「江東必贏。」

  程普聽了大喜。「就討你這個好口釆,老哥哥。」

  「師父又不是算命仙,也不會未卜先知,爺爺,我們不過是看您如此氣沉神定,非但不忌諱我一個女人來此,剛才還問起樁兒,好像連他也可以來這裡玩耍似的,所以推斷你們必是勝券在握,才會如此篤定。」

  「我們的確有必勝的決心,至於說到這個『忌諱』嘛,你們曉不曉得曹賊此次南下,聽說名將帶得不多,反而攜了一班樂師、歌手和舞妓同行,如此不把我們江東兒郎看在眼內,我們豈能就真的輸給他看,中他下懷,任他取笑?」

  「舞妓」兩字聽得楚楚臉上的笑容消退,但程普卻誤會了她表情僵硬的原因,馬上解釋:「楚娃兒,我可沒拿你與她們相提並論的意思,你千萬別胡思亂想,我只是——」

  「爺爺,您多慮了,」為了寬慰程普,楚楚立刻甩開不想憶及的過往,擠出笑容來說:「我只不過是在努力回想前幾日聽人論及曹操新作的一首詩歌,所以臉部表情才會呆滯了些。」

  「哦?寒衣說你的記憶力絕佳,再怎麼長的詩賦,也往往只要聽上一遍,便能牢記在心。」

  「您聽端木在胡扯呢;」楚楚臉上的笑意轉真加深。「對了,他還好吧?」

  「有個女軍師在身旁,焉能不好。」程普答道。

  「什麼?端木身邊,什麼時候開始多了位姓呂的軍師,我怎麼從來都不曾聽他提起過?」

  程普這才想起她與端木愷素來交情匪淺,只是那位揚威中郎將天性風流,至今似乎仍無安定下來的打算,自己怎麼會一時說溜了嘴呢?所幸楚楚秉性純良,加上自己鄉音濁重,總算還來得及補救。

  「你們多久沒見了?恐怕有好一陣子了吧,他的個性你也曉得,簡直就是一日數變。我這老頭子啊,碰上他,最是吃不消,你要知道他什麼事,還是等見到他以後,再親自問他,現在我倒比較想聽你吟吟詩,想起來沒有?」

  「我試試看。」楚楚略偏著頭,仔細回想,並緩緩吟來:「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惟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燕,心念舊恩。月明星稀,烏鵲南燕,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且不論其他,這曹操還真是頗有文釆。」聽完之後,華佗率先讚道。

  「他有文釆?我們吳侯也有英雄氣概。」程普馬上應道。

  「所以說老天爺是最公平的呀,」楚楚趕緊持平的說:「絕不會讓任何人十全十美,有了權力、財富,又有才華或幸福,曹操自己不也說了嗎?『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可見他也知道自己的力量,究竟是有限的。」

  「那當然,哪有人連天上的明月都想摘掇?這就如同他今日想拿我江東六郡一樣,都是癡心妄想。」程普豪氣干雲,接下去剖析:「另外倒數第二段也太悲哀,『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他無枝可依才好呢,表示我江東必勝,自然無他容身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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