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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齊萱    


  「差不多算拿到了。」

  「什麼意思?是只收到一部分嗎?」

  「不是,七萬五千塊嘛,對不對?支票在我這兒,隨時都可以去兌現。」

  「你沒去兌?」

  「你不相信。」艾葭雙手擦腰。

  「除非你有上好的理由。」

  「我喜歡搜集支票算不算?」

  「喜歡收集鈔票還差不多。」

  「知我者,小詠也。」艾葭大力拍了他的肩膀兩下。「我沒去兌現,只是因為勝券在握,詹家二小姐的票,不必緊張嘛。偶像可以以後再見,眼前的工作卻非得趕出來不可,所以就一天拖過一天了。」

  「你的偶像在銀行裡?」這倒有些出乎詠浦的預料之外;但為什麼?艾葭才二十三歲,年輕貌美、青春洋溢,別說是她心儀的偶像了,就算有個把個愛慕者,也屬正常現象,自己何必覺得意外?

  「對,其實其他地方也有啦,只是銀行裡最多。」

  「你還真是用情不專。」

  「誰說的,我自始至終,就只崇拜兩個偶像而已,哪裡用情不專?」艾葭不服氣的問道。

  「他們到底是誰?」

  「先總統 蔣公和國父 孫中山,雖然 國父好像有給他比 蔣公偉大一些,不過我卻比較崇拜蔣中正。」

  詠浦當真聽得哭笑不得。「因為一千元上頭印的,是蔣中正先生。」

  「對了!」她又一巴掌打過去。「我就曉得跟我跟久了,人一定會變得比較聰明。我去清爐台,地你負責拖喔!」

  「等一下。」

  艾葭轉過頭來,以眼相詢。

  「你這麼愛賺錢,有沒有想遇買股票?」

  本以為艾葭會忙不迭的應:「有。」甚至說她已經是股票族中的一員,想不到她卻搖了搖頭,連原本上揚的唇線也回平抿緊。

  「怎麼了?」詠浦不解。「是不會玩嗎?我有一支明牌,最近包賺,你有沒有興趣?」

  「我沒有,勸你也不要有,因為股海最會坑的,就是我們這種屢屢做最後一隻老鼠的小老百姓。」

  晃動在她肅穆眼神中的,是什麼?為何能讓她的眼眸看來更加晶瑩燦爛、黑白分明?是眼淚嗎?

  不,詠浦自問自答,說自己外號「錢鑽」的女人,怎麼可能隨意落淚?但如果是呢?如果他剛剛看到的真是隱隱的淚光,那又是為了什麼?

  剛穿上浴袍,踏出浴室,就聽到門鈴聲,詠浦反射性的朝壁鍾一看:快一點了,誰會在這個時候過來找他?

  「詠炫!」透過監看螢幕,看清楚是誰以後,詠浦立刻開門喚道:「怎麼會挑這個時候來?」

  一身休閒打扮,腳上踏的甚至是雙球鞋的柳詠炫笑著回答:「我不是挑這個時候,而是「等」到這個時候才上來的。」

  詠浦個人住處位於大廈頂樓,六十坪大的客廳無梁無柱,是他最鍾愛的特色,其餘四十坪的地方則分別規劃為臥室、書房、衛浴和廚房,一看即知是單身漢要求的設計。

  「喝什麼?你曉得我自己是不開伙的,不過你若是餓了,我倒是能做份三明治。」

  「給我一杯白開水就好了。」

  詠浦從廚房端來大哥要的水遞給他。「你真好伺候。」

  「算是另一種知足常樂吧,」詠炫坐了下來,面對一整片落地窗外的台北夜景,

  「今晚吃了一頓應酬飯,菜式豪奢得不像話,萬一我現在又喝了酒,明早不立刻長出個肚子來才怪。」

  「你騎腳踏車來的?」

  「嗯,權充運動。」他抬頭看弟弟。「怎麼不好奇我跟誰應酬?」

  「我知道今晚是詹信雄七十歲大壽,阿姨跟他老婆同一個美容沙龍,當然會赴宴。」

  「扯到什麼地方去了,是爸跟他有一定的交情,不闔府光臨不好意思,偏缺你一個。」

  「爸曉得我要和德國碧兒總公司派來的主管開跨國會議,」詠浦斜靠上沙發前的躺椅,輕晃手中的杯子,發出冰塊相互撞擊的清脆聲音。「他都肯放我一馬了,怎麼反而換你來囉嗦?」

  「因為我知道那場會議只開到七點半,你若有心過來,絕對趕得上。」

  「饒了我吧,」他索性整個人躺到椅子上去,望著天花板說:「到時連詹信雄都來逼問我他女兒的下落,那我怎麼辦?」

  「你果然和這件事有關。」詠炫了然中有驚訝,放心中有忐忑的說:「既然有那個意思,為什麼不一早就明說,還要兜那麼大一個圈子,讓大夥兒全擔足了心事,而且還讓詹秀敏搬演——」

  「停、停、停,」詠浦打直身子,趕緊插嘴說:「大哥,你說到哪裡去了?你以為秀敏她……她跟我……我和她……哎喲,拜託,你別低估你老弟的眼光,行不行?」

  「我看詹秀敏不錯啊,」詠炫正色道:「秀外慧中、舉止端莊、進退合宜,而且我們兩家又是世交,難得你平常跟她也還算談得來,我覺得——」詠浦突然揚聲,令詠炫霎時啞口無語,因為弟弟叫的竟然是……。

  「敏敏,你都聽到了,原來我大哥這麼欣賞你,你對他半年多來的暗戀總算沒有白費,先出來和他把話當面說清楚,再回你家裡去——唔、呃……」

  「你瘋了,」原本一貫溫文儒雅,始終自在瀟灑的詠炫,突然亂了方寸,第一個反應便是先摀住弟弟的嘴,不再讓他胡言亂語下去。「詹秀敏還真的在你這兒?!」

  詠浦口不能言,索性揚手做了個打招呼的動作,而詠炫也果然如他所料的上當,立刻放開弟弟轉身,想要對出來的女人好好解釋一番。

  「詹——」等到發現屋內根本只有他們兄弟二人時,詠浦早笑倒在地板上了。

  「好哇,敢耍你哥哥,看我今天饒不饒得了你!」詠炫說著就撲過來,兩個大男人隨即像小孩般扭打起來,「玩」得不亦樂乎。

  半天以後,仍由一樣氣喘咻咻,仰躺在原木地板上的詠炫開口先問:「詹秀敏那天真是被你載走的?阿姨就說那輛機車看起來眼熟,可一直不敢跟爸爸提,也找不到機會問你。」

  「阿姨就是太尊重每個人了,她大可以直接問我,機會更比比皆是,我前陣子不是才接送她到美容沙龍去?她大可以在車上問我啊。」

  「你少迴避問題。」詠炫指道。

  「你是說詹秀敏是不是被我載走的?」側頭望向點頭的哥哥,詠浦直言:「也是,也不是。」

  「這是幹嘛?打啞謎嗎?」

  「我先告訴你秀敏的下落好了,」詠浦翻身坐起,對著曲起手肘來權當枕頭,好像打算再躺一陣的哥哥說:「她現在人在德國。」

  「怎麼會跑那兒去?」

  「去找雁田啊,該死的大小姐。」詠浦把垂下來的髮絲往後撥,一看即知這題目至今仍深深困擾著他。

  「劉雁田,」詠炫想了一下便記起來。「是你除了吳小姐之外的另一個秘書。」

  「對了。」

  「和詹秀敏談戀愛的人是他。」

  這不是問題,詠浦乾脆點頭,省得浪費口舌。

  「你同情他們被拆散的愛情,竟不惜冒著被認出來的危險,上山去劫新娘。」詠炫才說完,自己已先忍不住笑開來。「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弟弟一來沒這麼好心,二來沒這麼浪漫。」

  「謝謝你的瞭解。」詠浦自齒縫中擠出話來。

  「自家兄弟,客氣什麼。」詠炫側身曲肘,支住抬起的頭問:「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就是詹秀敏她中了……」想起以前秀敏跟他說過的話,詠浦突然指著詠炫大叫:「還不都怪你跟崇雨!」

  「咦?關崇雨和我什麼事?」

  「就因為嚮往你們那種超越門第的愛情,秀敏才會找上雁田,唉,真是倒楣。」

  「談戀愛是很倒楣的一件事?」

  「嗯,尤其是跟門戶不相當的人談。」

  「都什麼時代了,」詠炫對於弟弟的看法,顯然大大不以為然。「你還有這種迂腐的觀念,如果你實在覺得雁田配不上詹秀敏,當初為什——」

  詠浦揮手打斷哥哥的話頭。「我覺得配不上雁田的是秀敏,你不要搞錯了。另外我認為男女交往門戶應該相當,說的也是應該有共同的人生價值觀,而非表面的財勢,你弟弟我才沒那麼俗氣勢利呢。」

  詠炫這才露出放心的笑容。「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詹秀敏整個逃婚經過,以及最近一個月來,你每晚究竟都在忙些什麼了嗎?」

  詠浦回身一躺,輕鬆自在的說:「我在打工。」

  「打工?」這回可換詠炫坐了起來。「你總經理日理萬機,還不夠辛苦嗎?晚上還去打什麼工?我看你跟爸一樣,都是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不怕這麼一來,會更沒有時間交女朋友。」

  聽到「女朋友」三個字,詠浦心中驀然浮現一個人影:俏麗的短髮、光滑的肌膚、明亮的眼神、挺直的鼻樑、嬌美的笑靨和那彷彿聚寶盆般,裝著數不清的新奇點子的腦袋。

  而乍見弟弟首度出現的迷濛表情,至今仍沉醉在愛河中的詠炫於訝異之餘,不禁也心生一絲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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