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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齊萱    


  是過去的創痛蒙蔽了他的心,於是他寧可相信自己想相信的,認為世上已無真愛,  認為情愛皆可花錢去買,華純傷了他,所以他要從桓竹身上討回「公道」?

  公道?什麼樣的公道呢?失去華純其實並不足惜,但傷害了桓竹,卻可能是一輩子  都挽回不了的錯誤,這樣的惡性循環,傷害到的,其實是真心愛他,也是他真心所愛的  人。

  這一次,他不但傷了她的心,而且還硬生生奪走她最珍貴的──

  關掉引擎後,於軒三步並作兩步的衝進屋裡,萬一,萬一她已經走掉了呢?

  不!不行!不能在他已經明白個中原委的現在──

  於軒推開房門,大叫一聲:「桓竹!」

  還好,天啊,還好,於軒心情一鬆,頓覺舉步維艱,她在,她還在。

  桓竹聽到車聲,也聽到他奔上樓來開門的聲音,但沖好澡,裹上雪白浴袍,正在擦  拭那一頭長髮的她,卻沒有一丁點兒轉頭看他的意思,她仍專心的在揉擦濕發,好像那  才是世上最重要的事一樣。

  「桓竹,」他已來到她的身旁輕喚道:「桓竹。」

  她仍理都不理他,頭髮略干後,就拿起木梳來梳,那感覺,好像房裡只有她一個人  一樣。

  「桓竹,你不要這樣,跟我說說話好嗎?」他想擁抱她,想握她的手,但見她神色  木然,又什麼都不敢做,彷彿她是個一碰就會破碎的水晶玻璃品。

  她終於轉過頭來看他了,於軒心中一喜,手已伸過來,但那空洞且冰冷的雙眸,卻  又讓他一雙手停在半空中。

  於軒的雙眼跟著她的眼光望向那張大床,怵目驚心的「記號」讓他的腦門頓時轟然  一響,而她已起身走了過去,伸手就想扯掉上頭的床單。

  「不要,桓竹,」於軒握住了她的手喊道:「不要。」不要這樣折磨自己,折磨他  的心。

  「不要?」她的聲音平平板板,不帶絲毫感情。「留著做什麼呢?做你的戰利品?

  做我不是「經驗豐富」的證據?現在你滿意了?你終於相信了?」

  「桓竹,不是,不是的。」於軒的心中充滿憐惜及痛楚。「你罵我吧,狠狠的罵我  ,只要能讓你消氣,讓你聽我解釋,你怎麼罵我都可以。」

  「罵你?」她的唇邊浮現一絲冷笑。「現在你不但是我名義上的丈夫,也已經是我  「實質上」的丈夫,丈夫是天,我哪敢罵你?」說到後來,冷笑已經變成了苦笑。

  「桓竹,我──」

  她歎口氣抽回手說:「我累了,想休息,你要留在這房裡嗎?如果是,那我到樓下  另一間客房去好了。」

  於軒凝視著她,駭然的發現在她眼中竟找不到一絲的生氣與活力,他寧可她狠狠的  臭罵他一頓,寧可她聲淚俱下的詛咒他,不管如何,都好過她現在的槁木死灰,莫非已  到「哀莫大於心死」的地步?

  桓竹已轉身準備下樓去。

  「桓竹!」

  那飽含痛楚的聲音叫停了她的腳步,她從未聽過於軒如此軟弱的口氣,有那麼一剎  那,她幾乎都要回頭了,但一思及黃昏時候所受的屈辱,她再度狠下心來邁開腳步。

  「桓竹!求求你不要走!」

  求?他在求她?求她不要走?桓竹懷疑是自己聽錯了,但是──

  「桓竹,我不敢求你原諒我,但求你,求你至少聽完我的解釋再決定要不要走,好嗎?」

  她仍然沒有回頭,但至少也沒有再繼續往前走,於軒便把這當成了她默許的表示。

  「你知道有八年多的時間,我一直都避免在雨天出門嗎?但今天我卻數度在雨中奔  馳,剛才從孝康他們那裡回來,甚至開到時速一百公里,雨天的迷咒好像終於解開了。  」

  桓竹的心在聽到他開那麼快的車時緊縮了一下,差點就想轉身來看他是否安然無恙  ,該死的!為什麼直到現在他的安危與否,仍能牽動她的心呢?

  「你還記得我們在公共電話筒前相遇的那一天,外頭也下著大雨嗎?」於軒的聲音  越發的輕柔起來。「現在想來,也許那是老天的特意安排,也許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  數。桓竹,雨天曾是我的夢魘,因為……」

  他從流落異國,走投無路,淋著滂沱大雨,只求速死講起,一直講到聖誕節過後,  乍接到錄影帶,在驚喜中看到她許願要嫁個多金丈夫為止。

  「我的心在那短短的幾天內受盡煎熬,也想過要當面問你,想過就算你當初是為了  錢才接近我,只要後來你對我是真心的,過去的一切我便都可以想辦法忘掉,與你一起  把目標放在未來,一起朝前看。誰知道在我重返湯家時,會乍然與你重逢,更讓我驚詫  的是,你竟是湯念澤的小女兒,那個害得我家破人亡的人!陰錯陽差之下,被新仇舊恨  逼得無處可躲的我,終於一步步往傷害你的路上走去。」

  明明已是陳年舊事,但聽於軒提起過往的遭遇,仍讓桓竹感同身受,好像吃苦受罪  的不只是他,還有她,她一直都陪著他……

  「今天下午當我知道你到公司來了時,第一個念頭便是要邀你去吃頓晚餐,然後再去看孝康他們,我不能再任由我們的婚姻腐朽下去了,哪裡知道當我興匆匆的去找你時──」

  「會看到我「紅杏出牆」的一幕?」桓竹的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

  「桓竹……」見她頹傾著肩,身子似乎更嬌弱了,卻從頭到尾都沒有回頭的意思,  莫非就像他們的婚姻,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但教他如何就此放手呢?不,不可能  的事。

  「你累了,早點休息吧。」於軒重重歎了口氣,拖著沉重的腳步往房門口走去。  「我到樓下去,保證……保證不再來吵你。」

  「於軒,」現在換成她站在他的身後。「於軒,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為什麼要  娶我?」

  於軒先仰起頭沉思了半晌,知道這問題的答案對他們雙方而言都很重要,最後他做  個深呼吸,決定實話實說。「因為怕失去你。」話一出口,他便自嘲的苦笑了一聲。「很可笑吧?因為怕失去你,才千方百計的強迫你嫁給我,但娶到你之後,卻又不知道好好的珍惜你,任由誤會橫梗在我們兩人之間,其實我應該早一點跟你開誠佈公的談談,但我害怕,怕如果向你表白了心意,會反被你笑我傻,笑我終究逃不過你們姊妹倆的魅力,怕再度承受那種真情遭人踐踏的結果。」

  他的聲調不自覺的顫抖起來。「桓竹,我怕,我真的好怕、好怕,現在我才明白,  這一輩子我最在乎的人其實是你,所以我害怕跟自己誠實,我害怕面對內心深處最底層  的感情,我怕……怕跟你說,說我愛你,我其實愛你好久好久了。」今晚,索性就拋掉  所有的顧忌和自尊吧。「我愛你,桓竹,我愛你。」

  桓竹的視線一片模糊,聲音全梗在喉嚨裡,在這一刻中,什麼都不重要了,重要的  是她愛這個男人,而這個男人也深愛著她。

  「我不敢再奢望什麼,」於軒的聲音飄忽而遙遠,似乎又想離開她了。「只求你留  下來,留下來別走。」

  見他一步步往外走,桓竹知道再不出聲阻止的話,他便會帶著極度失望,與她這幾  個月來一樣沮喪的心情離開,她怎麼忍心讓他就這樣離去?可是聲音偏偏全梗在喉嚨裡  ,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桓竹只好奔到他面前去,正好在門口擋住他,雙手瘋狂的去拉扯他濕淋淋的衣服。

  「桓竹──」於軒有些驚喜,卻又有更深的錯愕與不解,他甚至都不敢動她一下。

  「你不好,你不好,」終於發得出聲音來了。「明明知道若把身體弄垮了,我會有  多擔心,你還又淋雨、又開快車的,萬一……萬一……」她嗚咽著說:「你教我怎麼辦  呢?」

  於軒再笨,也不會再如木頭般站著不動了,但他仍不免有些遲疑的捧起她的臉搜索  著。「桓竹?你肯原諒我了?不會再離開我了?不要戲弄我,」他的眼中掠過一陣痛苦  之色。「二十四歲時的傷痕,我可以用愚昧或天真來自我安慰、自我解嘲,但三十三  歲的現在,如果……如果……」他的聲音應和著外頭的雷鳴,響在她的耳旁。「那雨天  恐怕真會成為我一生中揮之不去的噩夢了。」

  這麼自負,卻又這麼怕受傷的男人啊!桓竹又哭又笑的說:「誰在跟你開玩笑?是  你在拿我愛的人開玩笑,」她已經把他的濕襯衫給脫下來了。「去洗個熱水澡,我幫你  準備毛巾──」

  於軒抱住轉身想走掉的她,貼在她耳旁講:「不准走,不准你離開我身邊。」

  「於軒,」她想扳開他的手說:「別鬧了,你真的需要衝個熱水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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