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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齊萱    


  只恨那說好一同強渡浪頭的人,竟撇下她不管,逕自上岸去了,甚至站在岸邊嘲弄  她別腳的泳技和貿然投河的衝動。

  然而最真最誠最純的愛戀,要求的,不都是這種義無反顧的縱身一躍嗎?

  甚至不在乎粉身碎骨?桓竹用越形消瘦的手臂環抱住自己,想起逝去的母親:媽媽  ,你也是如此愛著爸爸的嗎?不惜粉身碎骨?

  她覺得現在的自己既能完全諒解阿姨難堪的心情,也能完全明白她想對自己好,卻  偏偏做不到的窘況,越愛丈夫,越無法忘卻他的曾經背叛,更何況爸爸從頭到尾都沒有  掩飾他在婚姻上為何選擇阿姨而捨媽媽的理由,也不思欺瞞在愛情上媽媽才一直都是他  唯一的眷戀。

  桓竹驀然意識到父親的自私,在這場糾纏數十年的情愛中,媽媽賠上了青春和生命  ,阿姨付出了她一生的癡戀,而爸爸,爸爸只是予取予求,根本沒有真正的去憐惜媽媽  的眼淚和尊重阿姨的努力。

  說到底,兩個女人,他都愛得不夠。

  就像於軒對自己一樣,又或者她的處境越發不堪,只因為於軒從未真正愛過自己?

  桓竹一驚,趕緊甩甩頭,怎麼腦筋轉著轉著,就會轉到於軒身上。

  她起身換上牛仔褲和大毛衣,又過了一周,該到鎮上去打電話給小哥了?

  ***

  撥通了號碼,桓竹沒有想到從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竟然不是小哥的,而是……

  「大姊?你怎麼會到小哥那裡?」

  「桓竹,桓竹,你聽我說,」華純顯得十分慌亂。「不,你先把住的地方告訴我們  ,我們過去找你。」

  我們?除了她,還有哪些人呢?

  「大姊,有什麼事在電話中說也是一樣的。」

  華純本想堅持,但似乎也能感覺到桓竹的倔強,便重重歎了口氣說:「爸爸病了。  」

  「爸爸病了?什麼病?要不要緊?」

  「桓竹,不要著急,只是血壓偏高,你別著急。」話筒被華維搶了回去。

  「小哥,」桓竹仍然放不下心的追問:「爸爸真的沒有關係嗎?平常不是都固定在  服藥,怎麼會──」

  「真的沒關係,」華維的聲音中卻透露出濃濃的疲倦與無奈。「他現在在醫院中,  有醫生、護士照顧,不會有任何問題的,你放心。」

  都已經住進醫院裡了,這……,到底是受了什麼刺激呢?不會只是因為她跑到這裡  躲起來吧?

  「小哥,要我放心可以,但你總得先把話說明白啊。」

  「桓竹,真的沒有什麼,爸爸是因為在泰國那邊設廠的事出了點狀況,心裡一急,  血壓才突然上升的,你──」

  電話又換人講了。「你再不出面,我們湯家就完了,你知不知道?」是華紹一貫霸  道的口吻,「桓竹,歐於軒運用關係凍結了我們在泰國的投資,工廠一日不蓋好,我們  這邊就得繼續虧損下去,不管我們湯家對你如何,好歹也養大了你,並且讓你讀書,供  你到能夠自立生活,就算是一條狗,也會懂得感恩圖報吧。」情急之下,華紹顯得有些  口不擇言。

  「但是大哥,我不是狗,我是人,狗必須愚昧的忠於主人,我卻有判斷的能力。」

  「不但湯家完了,」桓竹聽到華純在一旁嚷嚷著,「連周家也要倒楣,說不定到頭  來,我連這段婚姻也保不住,大哥,你口氣放軟一點行不行?你求她嘛,求她至少露一  下面,不然歐於軒絕不會善罷干休的。」

  「要我求她?華純,你有沒有搞錯?我為什麼要求她?若不是她勾搭上歐於軒,那  混蛋也不會找上門來,現在我們就不會這麼慘了……」

  接下來華紹又講了多少難聽的話,桓竹並不知道,因為話筒已經又回到了華維的手  中。

  「桓竹,你不必聽他們的,倒是那個表……」他突然欲言又止的。

  「小哥,是不是有昌祥的消息了?」

  「當初把紅木盒子和表煉交給我的那位朋友,農曆年時又去了一趟泰國邊界,那個  把東西賣給他的難民說若想知道懷表主人的下落,就一定要先找到現在的擁有人,可是  歐大哥卻什麼都不肯說。」

  歐大哥?又是歐於軒,他到底想要怎麼樣呢?

  「桓竹,大致情形就是如此,爸爸的身體真的沒有什麼大礙,如果你不放心,明天  再打電話來,我把他病房的電話號碼告訴你,你直接打電話過去和他聊一聊,好嗎?」

  桓竹本想再多問一些,但華紹和華純在那一頭嚷嚷不休,她頓時失去了興趣,而華  維也急著收線。

  「你自己多保重,不聊了,再見。」

  ***

  隔天問明了爸爸住院的病房號碼,桓竹便迅速趕下山去,趁湯家人都不在的時候,  進房裡去。

  「爸爸。」她躡手躡腳的,悄悄來到床旁輕喊道。

  但念澤仍然驚嚇了一下,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牢牢的盯住她看。「桓竹  ?是你嗎?真的是你?」

  看他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十歲,桓竹的淚水差點就奪眶而出,小哥騙她,爸爸的病情  不輕啊!「爸,是我,真的是我,桓竹來看您了。」

  「我剛剛夢見你媽,她怪我沒有好好的照顧你,」念澤歎了口氣說:「她罵的對,  我的確沒有善盡為人父親的責任,這些年來委屈你了。」

  「爸,您有的,您一直都很愛我,我知道。」桓竹拉來他身邊的椅子坐下。

  「這一個多月你住在哪裡?問華維,他死都不肯說,而你那個叫珀貞的朋友,則三  番兩次打電話到家裡來問,快把你阿姨給煩透了。」他居然還有心情開翠嬋的玩笑。

  「我住在關仔嶺,一直都待在那裡。」

  「關仔嶺?」念澤的眼眸立刻為之一亮。「是……」他以不定的眼神詢問桓竹。

  桓竹則點頭道:「是的,我一直都住在那幢小木屋裡,一年多前,張伯伯送給我的  ……」她把經過大約敘述了一遍。

  「原來如此,」念澤說:「他也算是個有心人了。」

  「爸,您怎麼這麼不注意自己的身體呢?事業再重要,也比不上身體健康來得要緊  啊。」

  念澤苦笑著拍拍她的手說:「大概也只有你跟華維會這麼想,這麼勸我。」

  「爸,您別胡思亂想,我相信阿姨和大哥他們也都很關心您的身子,只是既然沒有  什麼大礙,他們當然又立刻操心起其他的事來。」

  念澤的心思敏銳,馬上問道:「你知道些什麼?是不是他們想強迫你做你並不樂意  做的事?」

  「沒有,沒有,他們沒有,」顧及父親的病情,桓竹唯有否認到底。「他們連我住  在哪裡都不知道,怎麼強迫我呢?我又有什麼值得他們來強迫的?」

  念澤鬆了口氣道:「沒有就好,桓竹,記住爸爸的話,不管他們怎麼求你、拜託你  ,或者是罵你、強迫你,你都不能答應他們,知道嗎?」

  桓竹隱約知道這事和於軒有關,但其中的曲曲折折卻不是真的完全明瞭,只能試探  性的問道:「爸,和您在泰國設廠的事有關嗎?」

  「設廠……」念澤的眼光飄忽,彷彿落在不知名的遠處。「這些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

  「但持續擴充業務一直是你經營的理念和不變的目標,到泰國去設廠的事又籌備了  這麼久,爸,是不是因為那裡出了問題,您的身子才吃不消的?」

  「桓竹,我說過這些事用不著你操心,有你大哥去傷神就好,我這一輩子為了事業  ,已經犧牲了太多、太多,其中又以失去你的母親,最令我痛心不已、追悔莫及!」  六十歲的老人了,眼中竟隱隱泛起一層淚光,令桓竹吃驚、酸楚。「所以,爸爸絕不能再犧牲你的幸福。」

  桓竹並不怎麼明白父親所說的話,卻隱隱約約覺得自己跟父親接近了一些,是因為  他臥病在床,不似平常的威嚴嗎?還是因為他提起了她從未謀面的母親?

  「其實……其實爸爸,」桓竹喊著,急切的想說出埋在心中已久的話。「阿姨也是  可憐,媽媽都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如果您願意接納阿姨的愛,家裡的情況一定會有所  改變。」

  「你這話說的簡直和你母親以前說的一模一樣,」念澤閉上眼睛,剛剛才打過針,  他有點累了,眼皮越來越重。「你們的個性也是如出一轍的善良,但爸爸卻寧願你多  為自己想一些,答應爸爸,不管碰上什麼事,都不能拿自己一生的幸福來賠……」

  念澤睡著之後,桓竹又在他身旁坐了半小時左右,然後才悄悄的離開,在為他收東  西放進衣櫥時,忽然看見一份厚厚的企畫案,桓竹拿起來隨手一翻,發現那是赴泰投資  的詳細計畫書,這個計畫對父親而言,的確十分重要吧?現在到底遭遇了什麼樣的困難  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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