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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慕雲曦    


  「謝謝你,阿采。」阿采愣在原地,「大少奶奶,你不會怪阿采多嘴吧?」

  「不會,我還要謝謝你提醒我。阿采,你人不像外表看起來冷冷的,相反的,你心地真好。」雪梅甜甜一笑。「對了!你也要吃得飽飽的喔!」

  阿采有些動容。「大少奶奶,你快吃吧!我去打一盆水來給你洗洗臉。」

  「不用——」雪梅話未說完,阿采已疾步走出去。

  一會兒,阿采打了一盆熱水回來,雪梅也已吃得飽飽的。阿采擰了一條熱毛巾遞給雪梅時,看到她胸前的玉珮。

  她挑高眉——「大少奶奶,你胸前的玉珮是誰送的?」

  「這個?」雪梅笑瞇瞇地,「是天威哥送我的。」

  「大少奶奶,你不要怪阿采多事,但這條玉珮你還是收起來吧!否則讓老太君知道了,她會很生氣的。」阿采很不高興。

  「可是,這是天威哥……」

  「大少奶奶,傅家莊不比一般人家,家法多得嚇人。」阿采打斷雪梅的話,兀自說下去,「那個陸天威並不是你的親生哥哥,要是讓老太君知道一個男人送你東西,你以後的日子會很不好過。」傅家莊真如阿采形容的那般不近人情嗎?瞧阿採一個丫鬟都深知此事的嚴重性,讓雪梅也不敢掉以輕心。

  「好吧!」雪梅依言拿下玉珮,放入腰中的小荷包裡,阿采這才鬆了一口氣。

  入夜,雪梅輾轉不能成眠,阿采坐在椅子上睡著了,她拿起被子蓋在阿采身上,阿采動也不動,可見是累得睡熟了。

  雪梅端坐著,身上多披了一件單衣,遙望著天邊的新月,心底的思緒百轉千回。她想起了晴姨、材伯、天威哥,不由得紅了眼眶。

  重新拿起玉珮,她下定決心再戴上去,只不過,這回她把玉珮放進內襟,不讓任何人瞧見。

  這是她唯一可以思念他們的信物,所以,她不會拿下來的。

  傅家莊一切早已準備就緒,這時,離拜堂還有兩個時辰。

  傅老太君年紀雖已邁入六十大關,但她的衣著之考究,雖不華麗,但尊貴的讓人不自覺矮了七分。

  此刻她正拄著枴杖往松院走去。枴杖上刻著栩栩如生、令人目不暇給的鳳凰。

  跟在傅老太君身後的是傅夫人以及三名貼身的侍女,她們走進松院內側的廂房內。如今,這間廂房已改成新房,四處張貼著雙喜字,以及新的鴛鴦枕和大紅色繡著牡丹花的紅色被褥。而床上的褥墊是白色的,當然,這是新娘子初夜的清白與否的重要證物。

  新郎傅子榮正躺在一旁的太師椅上,瘦骨如柴的他彷彿風一次便會散了似的,眼珠內佈滿血絲,眼球四周圍凹陷的彷彿眼珠子會彈出來一般,臉色蒼白似鬼,而緊閉的雙唇像是脫了水似的乾澀。

  這樣一個隨時會死去的男子就是今天的新郎,丫頭們紛紛可憐這久病不愈的大少爺,更不免同情即將過門的大少奶奶。

  「榮兒,今天有沒有舒服一些?」傅夫人關切的上前詢問,得到傅子榮一個勉強的微笑。

  他自從知道自己即將不久於人世後,每天唯一的樂趣就是坐在太師椅上,透過窗口,遙望外頭壯碩的松木。

  「還……好……」他咳了兩聲,聲音虛軟無力,顯然累極的就要閉上眼,看得傳老太君心疼的眼睛都酸了。

  「榮兒,今天是你拜堂成親的日子,奶奶叫丫頭替你換上新郎服,好嗎?」真的要娶人家清白的姑娘來糟蹋嗎?他這病連京城的名醫都治不好了,豈是迷信所能醫好的。傅子榮雖讓病痛拖累一生,但可沒病壞了他的心智。

  「免了……」他又咳了兩聲,勉強抬起手揮了兩下。

  「可是新娘就要到了……」傅老太君無論如何也要讓這婚事結成,好衝去她最心愛的孫兒一身的病痛。甚至知道自己的兒子絕對會反對,而趁著他不在家時,趕緊想完成這件婚事。

  傅子榮慘淡一笑,引來咳嗽聲不斷。

  「榮兒——」傅夫人噙著淚水,上前輕拍著傅子榮的胸膛,希望能減輕他的痛楚。

  「子駿呢?他不是……回來了嗎?叫……叫他去迎娶好了……」會嫁給他這種病癆鬼的姑娘,心地肯定十分善良,配他未免可惜了,若嫁給俊偉的二弟,才不糟蹋了人家。

  可惜,傅老太君和傅夫人全誤會他的意思了。

  「說得也是,娘。」傅夫人轉啼為笑。「榮兒身子還虛,不如叫駿兒代替榮兒,和他末來的嫂子拜堂。」

  「這……」傅老太君有些猶豫,「這事可行嗎?」

  「行……」傅子榮虛弱的聲音傳來。「奶奶……就照娘的意思去辦吧!」子駿和新娘拜堂,這是再好不過的了,只要和新娘拜堂的人不是他便成。

  「好好好,榮兒,那你先歇息著,奶奶和你娘先到大廳了。」待傅老太君和傅夫人退下去關上房門後,傅子榮又猛力的咳著,這一咳可咳出鮮血來,最近他的病情急促變壞,他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

  他的生命猶如殘燭一般,即將燒盡,只要一陣小小的風就足以毀了他的一生!

  這樣的他,就算擁有巨大的權力和金錢,也沒有資格娶妻生子了。

  雪梅站在大廳上少說也有一炷香的時間,她知道自己的四周站滿了丫鬟,也知道傅老太君和傅夫人正坐在紅地毯上頭的太座上,廳上安靜無聲,因為新郎至今仍未出現……噢!不,應該說是假新郎未出現。

  「混帳!這個駿兒真是人不像話了,連親生哥哥的忙都不幫。」傅老太君金枴杖重重往地上一擊,如洪鐘般的震動每一個人的心房,包括雪梅在內。

  雪梅知道傅子榮身子虛不能拜堂,而代替傅子榮的就是長年在外飄泊,個性灑脫不拘,花名在外的傅二公子——傅子駿。

  大家噤聲不語的同時,一聲輕佻但富有磁性的嗓音突兀的介入這一片沉靜中。

  「奶奶,你們在等我嗎?」

  「駿兒。」傅夫人出聲制止。「同奶奶說話不可如此輕佻無禮。」

  「是嗎?娘,這是我的本性,一時改不了口,真是抱歉。」傅子駿齒縫迸出的嘲諷任誰都可聽得出來。「不過,我聽了你們的話還是來了,不是嗎?」傅老太君原本氣得發青的臉上因傅子駿這一句話而露出一絲喜悅。

  「駿兒,你真的願意?」傅夫人也聽出傅子駿的弦外之音。

  傅子駿不置一詞,嘴角依舊掛著玩世不恭的笑,「我是聽你們的話來了,但可不一定依你們的方法行事。」傅子駿走到雪梅身旁,阿采恭敬的遞上繡球的另一端紅綾。雪梅在傅子駿靠近時,感到一股龐大懾人的力量向她襲來。說真的,她對這個傅子駿沒有一絲好感。

  對長輩目無尊長,說話自大無理,不自覺的,她握著紅綾的手更加收緊了些。

  傅老太君雖然被這個孩子氣得快吐血了,但仍壓抑住怒氣,並用眼神示意婚禮可以開始了。

  「慢著!」傅子駿高喊一聲,並使力將繡球用力扯過來,他扯得又快又急,雪梅一個沒有留意被這麼一拉,差點摔倒在地上,幸好阿采及時將她扶住,但掛在她鳳冠上的紅頭巾卻在此刻飄落,落在一雙嶄新的皮鞋上。

  她抬頭定神一看,是他!

  「太過分了!駿兒。」傅老太君枴杖重重的擊地,起身厲聲指責,「你是存心來鬧婚禮的是不是?」

  「如果我說是呢?」傅子駿毫不畏懼的迎上傅老太君的眼,慢條斯理道:「奶奶,我原本就反對沖喜這檔子事,這無異是斷送一個清白女孩子的一生幸福;如果你真的想治好哥哥,聽我的話,送他去英國,那兒有一位我認識的醫生,他的醫術無人能出其右。」

  「反了!荒唐!」傅老太君氣得猛喘氣,「連咱們京城的御醫都沒法子醫得好了,你去奢望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洋鬼子,你的心給鬼吃了是不是?」

  「我早知奶奶不會聽我的建議,算了!墨守成規是不會進步的。」傅子駿將繡球一拋,硬狠狠的將紅綾給撕成兩半。

  「你這不孝子!你給我滾——」傅老太君口氣一轉,將氣話硬生生吞下。「你給我滾回你的廂房去,不要站在這裡礙我的眼,滾回去!」

  「駿兒!向奶奶道歉。」一邊是婆婆,一邊是兒子,傅夫人為難的不知如何是好。

  「也好!」他轉身面對雪梅。「姑娘,不管我奶奶給了你什麼好處,但誤了自己一生可不是一件聰明的事,你不會笨得要守一輩子活寡吧!我派人送你回去。」

  「駿兒!你胡說什麼?」傅夫人急忙喊道。

  傅子駿伸過手來要拉雪梅的手,但被雪梅輕巧的退一步給閃掉了。

  真是該死的!她當初真應該聽材伯的話不要救他,讓他淹死在海裡算了!

  她憤怒的瞪著他。「你真是太放肆了!」傅子駿此刻才認真的看著她,姣好的臉蛋洋溢著憤怒,而在那一雙氣得快噴出火的眼眸裡,有一股光亮燦爛的神采——他似乎在哪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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