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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牧芹    


  「喔。」他抿起嘴,繼續笑。

  哦!這人肯定是土裡頭爬出來的,所以她說的話他才會一句也聽不懂。像他這樣抿嘴笑和露齒笑又有什麼不同了?

  「總之,你不要再跟著我,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可以嗎?」她說。

  「這樣嗎?」他有點為難。

  「對!如果沒遇上你,今天的我大概是快活的。」

  說完,她不再理會仇星,背著酒繼續往前走,大約又走了一刻鐘。

  見著了一處山丘,她翻了過去,見到了一處山坳,也越了過去,最後終於到了一座山的山腰。

  山腰上,有道相當高的飛瀑。

  那飛瀑的水自天邊墜下,而後在地上鑿出了一窪深潭,不過那潭固然深,但因為水極其清澈,所以能見著水底的游魚,以及頑皮跳躍著的光點。

  咚!就著潭邊的大石,鐵娃將沉重的酒甕放了下來,她提袖擦去臉上的汗,跟著便脫下鞋,走到潭邊去。

  嘩啦!她掬起一些水潑向臉,順便喝了一口那質地清冽的水。

  這水好喝,所以她爹拿它來制酒,但是光喝這水,卻完完全全不能滿足她想喝酒的慾望呀!

  她霍地轉過身,望向那真正讓她心浮氣躁的原因。

  那甕酒!

  深吸一口氣,她大步走向酒甕,狠狠瞪住它,兩道柳眉扭成死結。

  五花大綁!她爹居然花了半個時辰對一個酒甕五花大綁,目的就只為不讓她偷喝裡頭的酒。

  是,她是常常會在送酒的過程中偷偷拿點甕裡頭的酒,但她每次都只拿一點點,根本連客棧老頭兒都沒察覺。

  更誇張的是,她爹居然還……

  目光由甕身上捆得錯綜複雜的繩索漸漸移至頂蓋處,那上頭懸著一個令她心驚膽戰的玩意兒。

  鎖!她爹居然還把這酒甕上了鎖!不但如此,那鎖更有手掌一般大!

  可惡啊!

  二話不說,她抓住那把大鐵鎖,而後死命地扯,登時,寂靜的潭邊響起了叮叮噹噹的鐵鎖碰觸聲,那聲音夾在水流聲中,遠遠聽來,就好是個囚犯正努力想掙開身上的鎖煉似的。

  只是,如她所想像,在她徒費力氣一刻鐘之後,那鎖還是文風不動。

  所以她撤了手,偎著酒甕坐了下來。

  笨!她這麼用力做什麼?這可是把鐵鎖耶!明明知道這麼扯是不可能打開的,想要開甕,當然是要往軟一點的繩索部分動腦筋呀!

  側過身,她跪了起來,摸遍甕身上頭的繩索,她的眉結依舊未解。

  這繩……幾乎要比她的手腕還粗了,那該怎麼解開?而且還不能將它弄斷,因為只要一弄斷,到了老頭兒那裡,一被發現,他可是會對她爹通風報信的。

  「不能斷……那麼弄松成不成?唉啊!」鐵娃抱著頭苦想法子,一會兒,她忽然跳了起來,「呀!這個好!呵呵呵呵……」

  蹦蹦跳跳地,鐵娃到一旁的草叢翻翻找找,末了,她抓出一根細樹枝,而後又蹦回酒甕邊。

  用這根樹枝穿到繩子的縫隙裡,然後慢慢將繩子的縫隙撐大,到時候繩子不用弄斷,扣在繩結上的鐵鎖也不必打開,就可以弄到裡面的酒了!

  啊哈哈哈!

  鐵娃頗得意自己想到的方法,不假思索,立刻就將細樹枝往繩索與酒甕中間的縫隙擠去,然而……

  啪!

  當她塞好了,才一用力,那樹枝竟然就應聲折斷。

  嘖,太細了!再找根粗點的來試試。

  離開酒甕,鐵娃再次進入樹林裡翻翻找找,稍後,她抱回一捆大小不一的樹枝,而後撒在大石上。

  「這麼多,就不相信沒一根能用!」

  挽起袖子,她選了其中一根比剛剛稍粗的樹枝,然後按照剛剛的方法,將樹枝穿進縫隙,而後用力地撐──

  啪!又斷?

  再選一根。

  啵!還是斷?

  一根、兩根、三根……

  她試了又試,但那些可悲的樹枝下場都是一個樣,斷!

  不得已,她只好挑了根粗一點的,準備再試。只是這回因為那樹枝太粗,所以縫隙都穿不過去。

  「可惡,這根怎麼頭這麼大,如果細一點的話……啊?呿呿呿,這什麼玩意兒?」

  忽然,她發現自己拿的並不是樹枝,而是根發了臭的骨頭,一嚇之下,她將骨頭遠遠的拋開。

  方纔撿樹枝時太急了,沒注意看,說不定那是某個死人的腿骨!

  阿彌陀佛!她不是故意的,別來作祟、別來作祟!

  心慌了一會兒,她再度回過神,瞪住那個頑固的酒甕,又生出一條妙計。

  樹枝太細,會斷;樹枝太粗,穿不過去。那麼把幾根細的樹枝並排穿過繩索,然後再換個施力點,應該就不會再斷了吧?

  呵呵,哈哈哈,鐵娃,妳實在太冰雪聰明了!這回一定成!

  將剩下的幾根細樹枝並排穿過甕與繩之間的縫隙,她旋即蹲上酒甕,雙腳頂著酒甕蓋,兩手挽著樹枝,一拉、一推……

  「噫──」狀似拔蘿蔔的她出著力,但繩索仍是緊。

  「噫──」嗯?似乎有動靜了!她喜出望外。

  「噫──」哇,真的鬆了點,再幾下、再幾下!

  「噫──」

  「需要幫忙嗎?」

  「嗄?!」猛抬頭,被一張過近的笑臉嚇著,鐵娃一時之間手忘了出力,雙腳卻仍頂著酒甕,所以甕身一個不平衡,當下劇烈搖晃了起來。「哇──」

  一眨眼,她就隨著傾倒的酒甕滾下了大石,並往後頭的深潭跌去。

  咚!潭面在受到衝擊之後,噴出了極大的水花,那水花濺了幾尺高,連帶潑濕了站在大石上的仇星。

  「鐵姑……」等等,她不喜歡他喊她鐵姑娘,「娃兒!」

  在這之前,仇星一直跟在鐵娃身後,他跟著她走了好長的路,又爬了許多座山丘,一點也不敢走遠,因為怕她一個受不住酒甕的重量,就傷到了自己。

  後來還好她沒發生什麼意外,也順利走到想去的地方,所以他就躍到了樹上,稍作休息。

  哪裡曉得她也才喘了片刻的氣,就開始忙起了絞繩子的動作。

  她絞繩子做什麼?難道是想喝裡面的酒嗎?可是……最後那踩在酒甕蓋子上的舉動,實在是……

  呵,連他這個腦筋不大靈光的人來看,也覺得不大聰明。那就像……就像什麼來著?嗯……

  搔著後腦勺,仇星開始想著那辭彙。

  而那跌入深潭裡的人……

  ◆◆◆

  不會泅水的鐵娃,一碰到水全身就緊張了起來,她在水中拚命划動手腳,想要讓自己浮起來。

  後來,她雖然勉強浮出了水面,但一思及那酒甕還沉在水底,就不顧自己會有滅頂的可能,又再度潛了下去。

  用盡九牛二虎之力,她終於牽住了酒甕上的繩索,但她拚了命想拉動它,卻怎麼也動不了酒甕半分。

  在水裡,那甕遠比平常重上許多!

  即使如此,她也不可能讓這甕酒沉屍水底,那可比要她去死來得痛苦,絕對不行!

  緊緊揪住繩索,決定甕與人共存亡!

  只是,這念頭才在她的腦子裡徘徊一會兒,就因為她憋氣過久,意識開始渾沌,而漸形薄弱。

  「唔……」

  稀薄的空氣,在她死命緊閉的唇瓣之內亂竄,可最後還是與她告別,自行化成水泡往頭頂投奔自由而去。

  當她開始發覺自己根本沒辦法將酒甕拉上,甚至連讓自己游回水面的力氣都沒有時,她的四肢已經失去了划動的力量。

  沒力了,誰……誰來拉她一把?

  好難受哇!死定了!誰……快來!

  傻子……那個災星……他叫仇星……

  仇星啊,快來……她……快……死……了……快來救……

  她瞪大眼睛,望著遠遠的、遙不可及的水面上頭,那道模糊得不能辨識的身影。

  ◆◆◆

  仇星站在大石上,沉思了好半晌,當他再回過神來,水面已沒有了動靜。

  最多,就只有幾個泡泡浮出水面,而後啵啵啵地破裂在空氣中。

  瀑布?水潭?泡泡?那……

  人呢?當下,他一驚。

  而發覺鐵娃可能溺水之後,他二話不說,脫了上衣,就往深潭一躍而下。

  進入水中後,他宛若一條矯健的游龍,一瞧見那被繩索纏住……呃……是直到昏厥仍不放開繩索的鐵娃,就直直地往她游去。

  撈著了人,他搖了她幾下,見鐵娃那雙已經翻白的眼珠微微轉動,他這才稍微放了心。

  旋即,他轉了個方向,並抱著鐵娃想往水面上游,可游了老半天,卻不見前進。

  這……不會吧,她居然……

  盯著鐵娃那只死抓住繩索不放的手,仇星只能在心裡苦笑,並回過頭扳動她的五根指頭。

  「嗯嗯……」手指被扳動,鐵娃竟奇跡似地突然醒了過來。

  「放開,我帶妳上去。」見她轉醒,仇星以唇語這麼對她說。

  「嗯嗯!」哪曉得她居然對著他劇烈搖頭。

  「妳會死掉的。」她的臉色已經蒼白到不行!

  「唔嗯嗯……」既然他已經下來,那就要將酒甕和她一起帶上去!

  「我先帶妳上去。」仍是唇語。

  「唔唔!」不要!鼓鼓的雙頰早已凹陷,可她仍是不死心,雖然臉色已由白轉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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