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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默亞    


  「真是好心沒好報,我還真後悔當初借你筆記,結果你的報答居然是纏我一輩子!」克勳以一副悔不當初的怨歎口吻戲謔的說。

  伊爾不以為意的聳聳病。「既然知道我的纏功,就別跟我打哈哈!」

  克勳厭惡的撇撇嘴,必要的時候,伊爾簡直比女人還煩人。「你明知道是誰,又何必問。」根本就是存心找麻煩!

  「你明知道我為什麼問,又何必不說?」伊爾索性跟他繞起口令來了。

  克勳瞪了他一眼,悶悶的開口:「是思琪!現在你好奇心滿足了,有事就快說,沒事的話,就滾出去!」

  哈!他就知道。伊爾愉快的吹聲口哨,他只不過要克勳親口承認罷了!

  「先生,史東先生已經在書房等您了。」管家恭敬的說。

  喬治點點頭,拿起椅子旁的枴杖撐起自己,緩步走向書房。

  一名年約三十歲,身穿藍灰色西服的男子,侷促不安的坐在昂貴的酒紅色皮沙發上,四周圍是些氣派的骨董裝飾,屋內唯一的窗戶讓厚重的窗簾遮得透不過一絲光線,只有一盞昏暗的立燈,微弱的光線投射在傢俱書櫥上,形成大大小小不同的陰影,讓人有種陰冷恐怖的感覺。

  厚重的門突然被推開,他立即彈跳起來,緊張的清清喉嚨,盡可能以平穩的聲音開口。「雷老先生,您好。」雖然這已經是他第四次來了,還是渾身不自在。

  喬治冷淡的看他一眼,在他對面坐下。「請坐,史東亞伯,去倒杯酒過來。」他吩咐管家。老管家由酒櫃裡裡倒了兩杯酒放在桌上後就離去。

  「說。」喬治直直的盯著史東,話語裡的威嚴讓人不得不服從。

  「雷老先生,這一個禮拜雷先生都準時在五點半左右離開辦公室。星期三的時候,他們兩人是在愛琴海餐廳用餐,星期四晚上他們乘遊艇出海,這個週末的時候,他們搭機到太浩湖去,一直到週日晚上才回來。」說完,他打開公事包,拿出一疊十寸的放大照片交給喬治;老人面無表情的接過去,一張一張仔細的看過,眼神愈顯冷酷。

  「從跟蹤的人口中聽來,他們倆的感情似乎相當好,跟一對熱戀中的男女沒什麼不同,」史東在接觸到他陰森的目光時不由得噤聲,心頭泛起一陣寒意。

  「說下去!」喬治瞪著他,簡單的命令。

  史東吞了口口水,「他說令郎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她身上。」

  喬治一言不發的將目光移回手中的照片,良久後才開口:「我知道了,繼續跟下去,下星期再向我報告,你可以走了。」

  史東連忙收起公事包轉身離開,室內又剩下他一個人時,喬治平靜的臉上開始起了變化,他眼中的怒意迅速的擴散到臉上,氣憤的將手中的照片一張張撕成碎片,任它們散了一地。

  「我要你們的關係也像地上的照片一樣,變成碎片!」

  他喃喃自語的聲音中,帶著令人不寒而慄的陰冷。

  加州的冬天比起其他霜雪堆積的地方來說已經算是暖和了,即使是十一月時,依然可以享受到暖暖的陽光,但思琪卻很不習慣舊金山冰冷的寒風,即使是冬陽普照,她還是凍了臉,所以每到假目她寧可借幾卷錄影帶窩在家裡,舒舒服服的依偎在克勳的懷裡看電視。克勳對香港的電影十分感興趣,更奇怪的是,他似乎對中國的文化背景也相當瞭解;許多她原以為他聽不懂的成語典故,他居然也能意會。

  「克勳,你聽得懂中文?」思琪原本盯著螢光幕的視線,因他適時的笑聲,驚奇的轉移到他臉上。如果他聽不懂怎麼可能笑得出來?剛剛明明就還沒有打英文字幕啊!

  「何止聽得懂,我還會說呢!」他突然以十分標準的國語答道。

  「啊!」思琪愕然。「你怎麼從來沒告訴我?」

  「你也沒問啊!」克勳揚起眉,好笑的盯著她大皺其眉的可愛神情。

  「我哪會知道啊!你全身上下也沒有一點像東方人。」她這才想到克勳真的一點也不像他母親,如果不說大概沒有人會相信他身上有一半的中國血統。

  克勳神色微微一黯,接著戲謔的哼道,「沒辦法!他的基因總是比較強,我該死的像極了他!」

  思琪有一刻鐘後悔自己不該觸及這個話題,可是,一秒鐘她又改變看法。「克勳,你願意談談嗎?「克勳的手心不在焉的玩著她的頭髮。「你想知道什麼?」

  思琪微一沉吟,小心的開口:「你的童年是什麼樣子?」

  「童年……」克勳停下手上的動作,隔了一會兒才繼續。「那是一張父親的照片,母親哭泣的容顏和虛幻希望交結而成的歲月。」他突然低笑一聲。「雖然我明知道她等待的人永遠也不會來,但我還是告訴母親他會的,就好像我心中的某一部分仍然跟著她一起希望,希望著父親終有一天會來。」他的聲音聽起采好遙遠,好像時光倒流,他又跌入那段令人痛苦的過往。「一直到她死了,最後的那點希望也終於破滅。」

  「你恨他嗎?」

  「恨?」克勳艱澀的扯動唇角。「我曾經以為會怨恨他一輩子,後來我才知道一輩子的時間太過漫長,而找不想自己一輩子活在對他的怨恨之中。」

  「那麼你原諒他了?」

  克勳緩慢的搖搖頭。「我或許不再恨他,那是因為我學會了不去在乎他,以我而言,他只不過是個生命即將到盡頭的陌生老人而已,但我永遠不會忘記母親那張承受著痛苦和煎熬的憔悴臉孔。」

  思琪憂傷的看著他眼中的痛苦。「你在自欺欺人!克勳,我知道你在乎的,否則你又何必去見他?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在最後的時間好好把握機會,難道一定要等到太晚了才來後悔?」

  「你不明白的,思琪,我真的試過,試著去瞭解,但是,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去原諒一個不知後悔,不肯承認錯誤的人?」他漠然的神情掩不住眼中的苦澀和傷痛。「曾經一度,我渴望像母親一樣,去相信他,我知道那是癡人說夢,對一個眼裡始終只有自己和野心的人,是沒有多餘的愛去給予,或者我該說這樣的人是沒有能力去愛,也不值得去愛。」

  「克勳,我很抱歉。」思琪噙著淚,心頭一陣抽痛。

  克勳突然緊緊的抱住她,他原以為這個事實再也不會傷害他,如今再提起時,他才知道傷口永遠也不會有癒合的一天,「克勳……」他們緊緊的擁抱彼此,思琪好想將自己的溫暖傳給他冷透的心,她渴望讓自己的愛去淡化他的傷痛,就在她想開口的時候,克勳突然拉她站起來。「來,我帶你去看一件東西。」

  思琪任由他帶往一樓,走向那個始終上鎖的房間。「你在這裡等一會兒。」他轉身回房裡,不一會兒又走出來。「思琪,你曾經問我,為什麼鎖上這房間?」

  「嗯,你告訴我裡面不過是堆積東西的儲藏室。」

  「這的確是儲藏室,它堆積儲藏著我對未來的夢和渴望。」克勳目光深沉的看著她,聲音突然變得好溫柔。「你分享了我的過去,現在我也要你分享我的夢。」

  他打開了門鎖,對她展開自己的夢和期待。

  思琪幾乎是屏息著走進去,空蕩蕩的房裡除了落地窗前的一張椅子之外,它和其他房間並沒有什麼不同。

  她緩緩的環顧一圈,角落裡的某樣東西吸引了她的目光。

  躊躇了一會兒,她筆直的朝它走去,這是……畫架?她疑惑的看向克勳,他只是倚在門框上,沉默的凝視她,思琪轉回頭,緩緩的伸出手掀開蓋住它的白布。

  「這就是你的夢?」思琪哽咽的問道。

  克勳緩緩的走過來,從背後圈抱住她。「十五歲那年,我在街頭第一眼見到它時,就無法將目光移開,但我卻遲遲不敢買下它,之後的三個多月裡,我幾乎天天到那裡看它,有一天它不見了。」他幽深的歎口氣。「我的心那時像失落了什麼一樣,感到好空洞,接著那個落魄的畫家將一個用白布包裡著的東西交給我,他告訴我隔天他要流浪到另一個陌生的城市了。」

  「他將畫送給你?」思琪含著淚問。

  「嗯,他以為我沒錢買下它,可是他不知道我不是沒錢,而是害怕。」他頓了頓,像在考慮該如何去表達內心的矛盾。「你有沒有曾經那麼渴望到害怕去擁有過?我害怕自己擁有它之後,會忍不住去夢想,去期待。」

  她緩緩的點點頭。她明白的,不會有人比她更明白全心全意去渴望某種東西時,那種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感覺。

  「這好美!」透過霧濕酌眼眸,思琪看著畫中背對著她相擁的男女,他們的臉上必定是帶著滿足幸福的笑容,看著在草地上玩耍的孩童,這不也正是她的夢想?溫暖又甜蜜的閤家之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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