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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茗琇    


  老和尚歎口氣,撫撫粗長的鬍子叮嚀道:「妳切記,這法術只能支撐三個月。期滿妳務必趕回來找我解除法術,否則時限一過,妳千年道行盡失不說,妳的原身會幹死,妳亦會喪失五覺,最後魂飛魄散如塵土般逍逝。妳聽懂了嗎?」

  「三個月夠了。時間一到,我一定會回來的。」一想到即將變成牠夢寐以求的人身,咪咪興奮的和身後的一大群貓伴們,嘰哩呱啦地用貓語道別。

  者和尚搖搖頭,不捨的望著咪咪。

  「妳走了,我在這深山裡頭,可就更寂寞了。」

  「說什麼啊!老頭──」咪咪騰空一躍,跳進玉泉和尚的懷裡,撒嬌地廝磨著,「我會常回來看你的。還會帶你最愛吃的臭豆腐給你,OK?」

  「呵,呵,呵……OK──OK──」老和尚這會終於笑了。

  但願這只本性善良的貓妖,在人的社會裡,一帆風順才好──

  第一章

  展文鋒在這冬日的深夜裡,獨自落寞地坐在醫院的病房內。三十二歲的他,看來沉穩而內斂;他那黝黑的眸子裡,因病床上的女人而溢滿了深情和悲淒,任誰看了都忍不住心酸。

  他的容貌十分陽剛,短髮利落,五官俊挺;是那種高瘦氣質型的男人。一股自然流露的憂鬱,流露於他常年深鎖的眉宇間,更增加了一股中年男人的魅力。

  他的愁容,不是沒有原因的。

  床上他深愛的女人──施燕燕,已經無聲無息,毫無生氣的躺了整整五年了。一場無可挽回的車禍,埋葬了他五年的笑容歡樂;一個原本生龍活虎的女人,就這麼殘忍地被奪去了光彩。

  他伸手輕觸她雲絲般的發,那長髮不曾糾結,因為他總不忘每日替她梳上幾回。可惜他不能將她自那賴以維生的氧氣罩下帶離,否則,他一定會抱她去曬曬太陽,她的皮膚顯得太過蒼白了。他搖頭幽然一笑,撫了撫她又長又翹的睫毛,那秋水般清澈慧黠的眼眸,曾經是如何地教他為之傾倒又愛憐。最特別的要屬她唇側的那顆硃砂痣,他溫柔地輕觸著,他老笑那是顆愛吃痣。她的唇又厚又軟又性感,他曾吻過千遍,想來至今都教他心悸不已。

  他的笑容隱去,眼眸重新燃上哀淒。

  這些年,他恨也恨過,痛也痛過,但漸漸已能面對她永不醒來的事實了。唯一支撐他度過這些痛苦日子的,是月燕──他和她的女兒,她唯一留給他的禮物。可憐五歲的月燕至今仍沒有個名正言順的母親。

  當年,二十二歲,出身貧寒的施燕燕堅持要得到他父母的同意才肯結婚。然而要嫁入在商界頗有名望的展家是件不容易的事;尤其當他的父母皆認定施燕燕是貪圖他們家產的女人後,那更是比登天還難的事。

  門當戶對的觀念,使得展文鋒的父母堅持要他娶同為名門之後的名媛──王菲雯為妻;任憑他和燕燕如何請求,他們就是固執地不肯成全這一對深愛的人兒。

  他不是沒想過不理會父母是否傷心失望,自私地硬娶下燕燕。但心地敦厚的燕燕不肯,她不要他因她和父母反目成仇,更不要一樁建築在不踏實基礎上的婚姻。她知道那樣勉強得來的婚姻是不會得到祝福的。她不要他因她而不孝,卻又因愛他太深而不願亦不忍和他分離;因此,他們一邊深情交往著,一邊耐心地等待他的父母首肯的一天。

  終於,在他們交住了四年後,她懷了他的孩子,並產下了他的骨肉。孩子滿月前夕,展家二老見事已成定局,生米煮成了熟飯,為了不使展家孫女成了私生女,只好點頭同意他們成婚。

  當他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迎娶她,給她一生的幸福和保障時,她卻在試新娘服的路途上出了車禍。展家的司機當場死亡,而她──至今仍沒機會穿上那套為她量身訂做的禮服。

  命運究竟為何如此殘酷地待他們?難道這真是她的宿命?

  他執起她冰冷的手握著,想起她那從事清道夫、命苦的父親前日說的話:「文鋒,你對我們施家已算是仁盡義至了,」那蒼老認命的眼睛凝視著他,「若遇到好的女人就結婚吧……燕燕會諒解的。她一定也不希望你這麼蹉跎下去吧?」

  他沒告訴老人前些日子他在母親哭著苦苦哀求下,已決定和王菲雯訂婚。不是因為菲雯的苦苦死等,而是因為母親的眼淚,並且,他也想替月燕找個母親。真正活著會哭會笑會疼她、哄她的母親──她的身份證上母親那一欄不能永遠空著。

  可是……他已經反悔了。因為,他不確定任性慣了的菲雯是否真會如她保證的……好好疼他的月燕?她畢竟不是她的生母。他的情感已不再重要,因為他早已和那場奪去燕燕生息的車禍一塊埋葬了,重要的是有著可愛純真笑靨的女兒。

  他輕劃著她沉睡似的臉龐,充滿悲苦的聲音輕輕歎著:「燕燕──我該怎麼辦?唉……妳真捨得就這麼沉默下去嗎?」

  O。O。O。

  「無聊的人們!」早已浮在天花板上,等著午夜十二點到來的貓妖咪咪無聲息地打了個哈欠。綠色的眼珠瞄著底下那個對著病床上跟死了沒兩樣的女人頻頻歎息的男人。牠瞄了一聲後譏道:「傻瓜!她的魂魄早投胎去了,笨呆子。」

  當然,他是聽不到牠的聲音。

  牠是畜牲,不能理解他的深情。牠只在乎那個大屯山正在施法的老和尚會不會成功地將牠移入她的體內。牠九點一刻就等在這兒了,那時那個傻愣子也早已待在這病房裡。牠看著他對著毫無響應的女人又是輕歎、又是說話,又是輕柔撫摸著,覺得很可笑。

  牠在這幾個等待的時刻裡,一直努力地試著瞭解這個男人為何對一個毫無響應、死氣沉沉的女人仍這般深情?可惜牠想破了腦袋還是想不出個道理。

  在貓界,從沒有這種執著的事,雄貓和雌貓於每年的交配期一到,在屋頂上叫叫,看了順眼的,就享受一夜的魚水之歡。事後大家拍拍屁股走「人」,NO,走「貓」,沒專情、癡情這碼事。像牠,一個晚上可以有好幾個男朋友哩!因為在貓界,她可是只花容月貌、不折不扣、十足性感的小野貓哩!

  牠想,若牠的哪個男朋友也被車撞成了「植物貓」,牠是不會有半點心痛的感覺……很正常。但底下這個男人看來卻很心痛──唔……不正常。

  咪咪瞄了一眼牆上的鐘,差十秒十二點。牠迫不及待地抖了抖自己的身子,興奮地閉起眼睛,暗暗念起老和尚的咒語。

  十、九、八、七、六、五、四──牠有些輕晃了起來,三、二──牠的身體被一股強大的吸力往底下吸去,一──牠猛地感到一陣巨痛。

  瞬間,在那同一時刻裡,病床上的施燕燕緩緩張開沉睡了五年的眼睛。

  「嗨──」牠嗨──,不,是她,綻開了新生的笑靨,朝那震驚不已、瞪大眼睛的展文鋒重複了一次招呼。

  「嗨──我醒了。」

  他瞠目結舌,隨即撲上前,猛地一把摟住她大叫:「醫生──快來呀!」

  咪咪被緊摟在堅硬的懷裡幾乎喘不過氣,她雙眼一瞪,用小得不能再小的聲音歎了一句:「笨呆子!」

  O。O。O。

  經過醫生的細心檢查後,隔日清晨,施燕燕就在展文鋒及展家司機的陪同下,終於踏進了展家位於陽明山上的豪邸。

  施燕燕彷彿不認識這個家,當一夥人逐步穿過花園時,她像個好奇的孩子,東望望西瞧瞧地。而展文鋒一直緊拉著她的手,在她耳畔深情又欣喜地淘淘說著。

  「妳看,左邊的玫瑰全是為妳種的;右側的魚池養的全是妳當年親手挑的鯉魚,現在已經繁衍出好大一群了。這座花園,我取了個名,叫思燕園,妳瞧,我真想瘋妳了。」

  「哦……」她淡淡一笑,對他的深情無法體會,畢竟她不是那個愛他的施燕燕。她的骨子裡,是千年道行的貓妖。

  當一行人行至雕著龍虎圖案的大門前時,門瞬地開啟,一位乾瘦的老管家,彎身恭敬地道:「先生、夫人,歡迎回家──」話聲方落,一隻龐大黝黑的挪威那犬猛地撲了出來。

  「啊……!!」施燕燕一見,嚇得大叫一聲,扭頭便跑。這一跑,那隻狗追的更凶了。

  在大家驚愕的目光下,她顯露了她的本事,三兩下便爬上了一棵大榕樹,白著一張臉,冷汗直冒地瞪著樹下的那隻大黑狗,雙臂緊摟著樹幹。

  司機看傻了,管家張著嘴愣在原地。

  只有展文鋒一個箭步追到了樹下,仰頭擔心地望著她喊:「燕燕,是妳養的『大力士』啊,妳不認得了嗎?別怕,快下來呀!」

  「我討厭狗……」她吼道。即使是千年貓妖,看到世仇,仍是渾身一陣冷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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