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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米亞 澄雨雖不明所心,但因為她的樣子很奇怪,所以還是乖乖的笑了兩聲,簡潔有力的「哈哈」。 家頤還是用古怪的笑容跟她說:「再笑兩聲。」 澄雨又是「哈哈」的兩聲。 有兩個人從身後經過她的身旁,雙雙回頭看她,是嚴降昊與鄭少纂。 「什麼事這麼好笑?」他的唇畔上揚,但眼中卻有著微慍。 不用說,澄雨瞭解家頤突然擠出笑臉,又要她笑出聲音的原因——在別人眼中,家頤在笑,她也在笑,她們看起來一定很快樂。 這樣算不算扳回一城呢? 她會笑,代表她還沒那麼可憐。 淚水即將奪眶而出,可是,她笑還漾在臉上……她用手背壓了壓眼角,假裝那是笑得太厲害之後的結果。 家頤見狀,哎喲了一聲:「你笑到掉眼淚,我笑得肚子好痛,啊!受不了,那個男生很寶對不對?」 「嗯。」 「哎,不過他真的長得滿帥的,有點像、有點像……」 澄雨接口:「長瀨智也。」 只見嚴降昊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但她與家頤的對話像是上了發條似的,已收勢不住。 家頤笑得極開心,像是她們真的認識一個像長瀨智的男生。「對、對、對!好像喔。」 這場戲雖然未約排練,但演起來卻絲毫不難。 只是她越笑,心中就越空,像是無形中被穿了個大洞,情緒來來去去,什麼都留不住。 *************** 隨著夏季正式到來,澄雨的心中益發不安。因為體質關係,她的生理期有時會晚一個月,但從未有過晚兩個月以上。 唯一的可能是——她懷孕了。 這不是沒有可能的。幾個月來,他們做愛的次數極為頻繁,他從不採取預防措施,而她一吃避孕藥就頭昏目眩,所以只好任其自然,沒想到就在他們關係如此僵化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可能懷孕。 懷孕?多奇怪啊! 對她來說,那只是一個名詞,沒想到這個名詞竟成了存在式。 澄雨偷偷買了驗孕劑,檢驗後出現一個紅圈圈,她不死心,找了一家婦產科做檢查,醫師笑著跟她說:「恭喜。」 她的外表並沒有變化,但腹中卻有了一個生命。 身體不再只是一個人,還孕育著一個小人兒。 當然,她不會樂觀到嚴降昊會承認這個孩子,至於未來……她不知道。 如果人的一生必須有什麼不明確的東西的話,她想就是現在了。 知道懷孕之後,澄雨更失神了,她面臨有生以來最難的選擇題——要、不要。 才二十歲的她並沒有任何幸福感,她只是很害怕。 她知道自己的身體不好,於是,她在家人和朋友詫異的眼光中故意長時間跑步、故意降低睡眠及飲食、故意去做一些對孕婦來說是激烈的動作,如果就這樣小產,她的罪惡感會小一點,可是,沒有,除了體重下降,她知道,寶寶還好好的。 她最後一次去檢驗,醫生告訴她已懷孕十周。 她看到照片,小小的一張。 其實,什麼都看不出來,但她知道,那是一個事實的存在。 *************** 她到嚴降昊家中的門口等他——郊區的那個家。 夜涼如水,她獨自坐在台階上等待。 別墅位在半山腰,視野極好,將望過去的繁星像是平鋪在黑絲絨上的鑽石,燦爛耀眼,亮得讓人心慌。 時針一格一格的走著。 她閉上眼睛,雙手環膝靜靜等著…… 驀然,澄雨覺得自己的腳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她不以為意,那東西又碰了她一下,她才驚醒,自己居然睡著了。 一個冷冷的聲音從她頂上飄過:「你在這裡做什麼?」 是他! 她抬起頭,月光從他身後削過,只勾出一道淺淺的邊,根本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她站起身。「我有話問你。」 「你最好說快點。」他沒移動腳步,很明顯的,他並不打算請她進去。「我很累,想早點休息。」 他又超時開刀了嗎? 最近,他不知道怎麼搞的,每天待在醫院十幾個小時,全都在手術室裡過,發了瘋似的拚命開刀,連輪班副手都大歎吃不消了,但他的手術表卻一台一台的往下排,並沒有減量的意思。 一時間,澄雨忘了今晚來等他的目的:「你、你今天動了幾個病人?」 「病人?」他輕笑一聲,語中充滿嘲諷:「病人不足以讓我疲累。」 「可是……」 「是少纂。」嚴降昊走近她,俯視她的臉,眼中有一種快意。「她的胃口很大,我必須盡量滿足她。」 澄雨咬住下唇,想說些什麼,卻又一點力氣也沒有。 他怎麼能這麼殘忍? 在收到她的心之後,卻又擁抱著別的女人? 他微微一笑,表情依然是愉快中帶著輕佻。「怎麼?不是有話要問我嗎?快點,我還要打電話給少纂呢。」 「為什麼是我?」 「說清楚點,我可沒興趣陪你猜謎。」 「你在我身上花了這麼多心機,總該讓我知道為什麼吧?」澄雨忍住欲哭的感覺。「我到底做了什麼?你一定要我痛苦才會感到快樂?」 嚴降昊看著她,眸中精光一閃。「也好,就讓你知道。」 於是,他說了,那個十幾年前發生在紐約唐人圈中的故事。 被忘年之交出賣的華人之首,一夜滅門的血案,帶著妻女逃之夭夭的中國大陸兇手,以及在腥風血雨中留下的唯一血脈。 澄雨睜大眼睛!「你胡說!」 「我沒那麼好的興致編故事給你聽,不相信回去問問方國航跟陸晴,認不認識一個叫嚴天勝的男人。」 「不。」她口中雖然否認,但心中卻隱隱覺得可能。 否則,無法解釋為什麼她在台灣沒有親戚,為什麼父母老是寄錢回中國,還有,她對紐約的熟悉感。 如果她在五歲之前住在紐約,那麼就有可能…… 可是,爸爸是那麼疼她,媽媽又是那樣的溫柔,他們怎麼會做出這麼殘忍的事? 「方澄雨,你的慈父慈母殺了我一家六條人命,以我現在在紐約的權勢,要反擊是易如反掌,但我不想讓他們死得太痛快,所以才想出這個計劃,我想,傷害你會比傷害他們效果來得更大,否則你用你有限的智商想想看,憑你的條件怎麼可能上得了我的床。」嚴降昊帶著不屑的表情看她。「我對女人是很挑的,太笨的、太無知的、太沒情趣的都不喜歡,你倒是集其中的大全。算了,反正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當然不想再折磨自己跟你在一起。」他轉過身。「滾吧,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此時,他的電話正好響起。 他接起電話,換上一張臉。「少纂?我正想打電話給你,沒辦法,被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纏上了……」 澄雨知道,已經沒辦法了。 他不愛她。 所以,她真正想問的話,也已沒有開口的必要了。 *************** 離開嚴降昊的別墅後,澄雨順著下山的路,慢慢的往市區走。 夜風很涼,吹在臉上有點微冰的感覺,她想讓自己冷靜一下,也許,會突然想通該怎麼做也說不定。 步履像是上了發條的機械,跨出固定的幅度,然後前進,再跨出固定的幅度,再前進。 澄雨走了很久、很久,終於看到平地的第一個紅綠燈,應該是累了,可是她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內心排山倒海而來的痛苦已麻痺了一切。 像是被下了指令似的,遇到綠燈,她就直走,遇到紅燈,就右轉。 她不想停下來。 也不要停下來。 她怕一旦停住腳步,就再也走不下去。 一步、一步…… 她以為自己會像過去一個月來想起嚴降昊時一樣的哭泣,但卻沒有,這時她才體會到,會哭是因為期待,而現在,她很清楚一切都結束了,連藕斷絲連的機會都沒有。 他是那樣的恨著將她呵護長大的雙親…… 倏然,一陣抽痛襲上了她的感官,在怔忡之間,有道溫熱的水注從大腿內側滑下。 雖然天色未亮,但她知道那是什麼。 她搖搖晃晃又走了幾步,終於因強烈的痛覺而支撐不住,倚著欄杆,慢慢滑下坐臥地上。 痛…… 驀然,有人將她抱起,澄雨勉強睜開眼睛,卻看見抱著她的人有張酷嚴降昊的側臉。 她很想再說些什麼,但來不及張口,眼前一黑,旋即失去知覺。 *************** 澄雨進了手術室。 應該是很簡單的手術,但燈卻亮了一個小時以上,憑著職業性的直覺,嚴降昊知道情況有些不妙。 趁著一個流動護士出來時,他抓住她,逼問情況。 也許是他的表情太兇惡,護士一嚇之下,竟老實地說出了:「病人的情況很不好。」 「說清楚,『很不好』是多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