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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迷蝶 「那人的來歷如何,你可有查過?」秦雲瀚對批命的結果念念不忘。 「此人外號吳不知,師承自名聞遐爾的當世奇人鬼谷子,不過吳不知初出茅廬,道行不深,常常因為算不準而被人痛揍。」 想起那天吳不知的狼狽相,秦輝在心中竊竊低笑。 「哼!姑且不論吳不知所言是真是假,雲澤無緣無故地打人就是不對,這件事若傳揚出去,說不定外人還以為秦家是土豪劣紳,專門恃強凌弱吧!」秦雲瀚對小弟秦雲澤的火爆個性頗有微辭。 「大少爺,」秦輝湊上前去,不懷好意地勸道:「俗話說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和二少爺處不來,不如早早分家了吧!再這麼下去,秦家遲早敗在二少爺手上。」 秦雲瀚一揮手,道:「此事不必再提,我自有分寸,你去請二少爺和小姐前來大廳,我有話吩咐他們。」 滿肚子壞水的秦輝銜命而去。 雖然捨不得離開祖厝,但春榜開動在即,他若再不動身前往京城,明年的榜單上便又不見他的名字。余雪庵裡吳不知的鐵口直斷,堅定了秦雲瀚的信念,參知政事這等大官,不是狀元郎是當不成的。 「大哥,你找我們有事?」秦雲澤帶著小妹秦雲漪來到大廳詢問。 秦輝識趣地退出,將廳門掩上,身子一矮,他半蹲在窗下聽壁腳。 「漪兒,來大哥哥這裡。」 張開雙臂,秦雲瀚擁緊撲進他懷中的秦雲漪,無限寵愛地摸著她烏黑柔亮的秀髮,輕輕歎了口氣,知道她是他今生最大的牽絆。 「大哥哥,你看!」 秦雲漪紅撲撲的小臉蛋閃耀著童稚的嬌憨,彷彿將抖出天大的秘密一般,她張開雙掌,春蔥般的玉指上染著淡淡的粉紅色。 她開心地說:「二哥哥帶我去後山掐鳳仙花,花汁可以用來染指甲,我想將指甲染成漂亮的紅色。」 秦雲瀚嘴角抽動,強忍住笑意,他無法想像雄赳赳、氣昂昂的雲澤帶著漪兒,滿山遍野採摘鳳仙花,在樹下碾磨花瓣取汁的樣子。 「笑什麼笑!女孩子就是喜歡這玩意兒,我不帶她摘去,難不成你要帶她去嗎?」秦雲澤十分惱怒,他的臉全丟光了,大哥居然還取笑他! 秦雲瀚自知理虧,連忙收起笑容,不再打趣秦雲澤,他知道小弟粗獷豪放的只是外表,內心卻是誰也及不上的細膩。 秦雲瀚想起自己身為大哥,只會顧好家中的綢緞生意,為弟妹遮風擋雨,卻忘了除了腸胃外,漪兒還有一顆脆弱的心靈要人呵護。 漪兒最怕雷聲轟隆,他很清楚,卻無法在每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像雲澤一樣守在她的床邊,讓她握著他的手,安心入眠。 難怪漪兒學繡錦帕時,給雲澤的那一條雖然跟給他的一樣,繡的都是牡丹玉蝶,然雲澤的帕子上花瓣卻會多一層,綠葉也會多一片。 他當然不至於吃醋,他只是怕漪兒雖然敬自己,心底恐怕還是愛雲澤多些,這就難辦了…… 「大哥,」秦雲澤不耐煩地問道:「你叫我們來到底有什麼事?」 該說的總是要說,秦雲瀚緩緩地開口道:「我打算參加明年的春榜,即日就要出發前往京城應試。」 秦雲澤一聽,大怒若狂,舉起案頭的一個天青無紋橢圓水仙盆,猛力往地上摔落,乒乓一聲,水仙盆碎成了數十片。 秦雲漪嚇壞了,張開的手掌也不知道要闔起來,呆呆地看看秦雲瀚,又看看秦雲澤,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出了什麼事?她的翦水雙瞳泛著霧氣,大家不是好端端地在說話嗎?二哥哥為什麼要發那麼大的脾氣? 秦雲澤歷聲道:「大哥!自從韃子竊據神州以來,燒殺擄掠、無所不為,毀了我們的家園、佔了我們的大好江山,蒙古人是你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你身為漢人,竟然想要去做韃子的狗官,你怎麼對得起死去的爹娘?」 「我並不是貪圖富貴榮華,家裡綢緞生意這麼興旺,爹娘留下來的錢財供咱們兄妹三人一輩子吃穿不虞,若非心繫天下蒼生,我又何必……」 秦雲瀚還來不及說完,秦雲澤就插嘴道:「你不必為自己的行為找藉口,你一旦當了蒙古人的狗官,就是跟他們一個鼻孔出氣!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虧你還讀書識字,民族大義四字你會寫不會?」 「你這是跟大哥說話的態度嗎?」 秦雲瀚也發火了,怒道:「天災人禍,相繼不斷,老百姓飢寒交迫,流離失所,迫切需要休養生息,另一波的烽煙四起,徒然造成更多征夫血淚……」 「誰不知道你學問好,說起話來自有一番文縐縐的強詞奪理,在我看來,你根本就是自甘下賤,堂堂漢人竟然去服侍那些蒙古狗!」秦雲澤氣得七竅冒煙,口不擇言。 「閉嘴!」 秦雲瀚被小弟的話激怒,平日的修養全都不翼而飛,他衝上前去扭住小弟的衣樣,兩人拳腳相向,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火藥味。 「大哥哥、二哥哥!」秦雲漪尖叫著加入戰場,試圖拉開兩位兄長。 怕傷著小妹,秦雲瀚恨恨地鬆開手,怒道:「也罷!你既然不能諒解為兄的作法,今天我就把爹娘留下來的家產分割清楚,你我各取一份,咱們兄弟倆緣盡於此,漪兒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你要走,請便!帶走漪兒,免談!漪兒是我妹妹,是秦家的掌上明珠,豈能被你這傢伙帶走?」秦雲澤連忙將淚漣漣的小妹納入懷中。 六年前秦氏夫婦過世時,秦雲漪才兩歲,根本記不得爹娘的面貌,秦雲瀚和秦雲澤兄弟倆雖然處不好,疼愛小妹的心卻無分軒輊。 他們對秦家這株幼蕊寶貝得不得了,即使鬧到要分家的地步,秦雲漪仍是炙手可熱,誰也不肯將她拱手讓與對方。「二哥哥,你別那麼大聲罵大哥哥嘛!漪兒怕……」秦雲漪稚嫩的童音中,流露出不符合她年紀的深刻恐懼。 「漪兒乖,不要怕,有二哥哥在,別怕。」秦雲澤心疼地看著淚光盈盈的小妹,蹲低身子撫慰她。 秦雲漪緊緊摟著秦雲澤的脖子,豆大的淚珠在她的眼眶中轉來轉去,她記得上次二哥哥和大哥哥吵架後,奪門而出,好一陣子都不見人影。 她心中漲滿了莫名的恐懼,這次二哥哥和大哥哥吵得這麼凶,二哥哥會不會故態復萌,離家出走,從此行蹤成謎,兄妹再會無期? 秦雲瀚罵道:「秦雲澤,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太湖畔作亂的盜匪往來頻繁,你前腳出了家門,後腳就是去找那些滋事分子。」 他又質問道:「你憑什麼帶走漪兒?她是名門閨秀,難道你要她跟著你有一頓沒一頓的混日子?日後當她要出閣時,難道你隨便抓個江湖莽漢跟她拜堂,拿些刀槍棍棒給她做妝奩嗎?」 秦雲澤啞口無言,大哥的話說到了他的痛處,漪兒是他的心頭肉,他怎麼捨得讓她受苦?秦家雖非富甲天下,卻也是僕婢成群的殷實人家,漪兒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怎麼受得了亡命天涯的苦日子? 「漪兒跟我再怎麼苦,至少我們活得坦蕩蕩,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地,我豈能讓她跟著你向那狗皇帝下跪!」秦雲澤又將大哥一軍。 秦雲瀚也沉默下來,雲澤說得有理,效忠元朝是他的選擇,並不是漪兒的選擇,雖然漪兒是個女孩,但她長大以後也會有自己的想法,這麼強行帶走她,日後她會不會怪他拆散她和雲澤? 「明君也好、韃子狗也好,隨你說吧!漪兒一個女孩家,扛不起國仇家恨的大擔子,我能保證她過著豐衣足食的好日子,所以漪兒歸我照料。」秦雲瀚強硬的語氣中已無轉圜的餘地。 「除非我死,否則你休想帶走漪兒,要次人一等隨便你,不必拖著漪兒一起受韃子狗的蔑視欺凌。」秦雲澤卯起來以同樣冷硬的口氣回答。 秦雲瀚雖然忍讓小弟,可他一旦有所堅持,天崩下來也絕不改變。而秦雲澤我行我素慣了,也不是聽得下別人諫諍的那塊料。 看著兩位兄長露出要把彼此生吞活剝的煞氣狠樣,秦雲漪嚇得六神無主,平常她只要眼眶一紅,兩位哥哥就忙不迭地奔來哄慰她,天大的事也都拋到腦後,為什麼這招現在不管用了呢? 她聽二哥哥說了半天的「韃子狗」,那是什麼?是畜生嗎?雖然佛祖說眾生平等,可是哥哥們為什麼要為狗子大打出手呢? 她愈想愈糊塗,眼淚也愈掉愈凶,隱隱感到事態嚴重,心頭上彷彿壓著一塊千斤重的石頭,幾乎喘不過氣來。 又急又怕的煎熬讓秦雲漪肚腹一陣翻攪,哇的一聲,她大吐特吐,抱著她的秦雲澤首當其衝,被噴得滿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