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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迷蝶 守之榆不甩他,單劍斜走,青光霍霍,冷氣森森,方慕平雙掌齊飛,騰身跳躍,疾似飛鳥,滑如游魚,兩人打得緊湊異常。他想脫身退開,但全身已被守之榆的劍氣裹住,哪裡退得出去? 「鴛鴦劍法」需兩人同使,單打獨鬥時,守之榆使「落霞劍法」。「落霞劍法」一旦使將開來,有如飛燕掠波、流星橫空,變化莫測、迅捷無比,一劍快似一劍,是她嫁給方煥元前的成名絕技。 方慕平拳勢歪變,步履歪七扭八,身形亂無章法,搖搖晃晃得連站都站不穩,秦雲漪暗自心驚,他滴酒未沾唇,怎麼會醉態可掬? 「喂,你……你沒事吧?」秦雲漪情切關心,不禁出聲詢問。 渡劫上前把秦雲漪拉到身旁,護著她不讓劍氣所傷,秦雲漪牽掛方慕平,目不轉睛地盯著正鬥得難解難分的母子。逸雲在師父身邊,安全不會有問題,方慕平心下大定,這才心無旁鶩地與娘親過招,雙目只見分水劍尖的瑩瑩紫光。 渡劫兒徒兒步履沉凝,拳法精奇,將一路醉拳使得酣暢淋漓,不禁拈鬚微笑,大有得徒如此,快慰平生之感。 醉拳姿勢滑稽,威力卻強,「八仙醉酒」、「智深醉跌」兩招妙到絕境,在間不容髮之際,化解了「天淡星河」與「吹夢無蹤」的凌厲攻勢。 守之榆暗叫不好,如果連「落霞劍法」的精髓都奈何不了平兒,那也不用再打了,她輸定了!做娘的被兒子比下去,多沒面子。 鬥到中途,方慕平拳勢再變,使出一招「雙龍搶珠」,雙拳往守之榆面上擊去,她揮劍自救,他揉身直上,身如淵停嶽峙、掌似行雲流水,她招招遇險,敗下陣來已是遲早的事。 平兒要早有這股霸氣狠勁,方家劍就不愁沒有傳人了,丈夫又何必把惟一的兒子送上少林寺學拳?偏偏平兒是見到逸雲後才打得這麼帶勁,守之榆愈想愈嘔,見色忘娘,兒子真是替別人養的。 知子莫若父,父不能知其子,則不能齊一家。方慕平賦性寬和,生來不愛打打殺殺,方煥元觀察獨子的個性,決定與其教他練劍,不如教他練拳。 方慕平十歲時,方煥元帶著他上山求藝,少林方丈渡劫看他天性淳厚、資質又佳,再看滿山遍野的光頭和尚,沒一個及得上這孩子聰明穎悟,要不是方氏夫婦捨不得,渡劫真想強押他剃頭。 不出方煥元所料,少林武學的路子很適合方慕平,少林功夫重的是日積月累的努力,即使是入門的長拳、南拳、羅漢拳、形意拳、象形掌、地躺拳、通背拳,都得磨上五年才算小有火候。 方慕平別的沒有,耐心與毅力卻是不虞匱乏,渡劫的武學修為震古爍今,在他悉心指導下,方慕平的武功已在爹娘之上。 秦雲漪來之前,方慕平知道娘親心高氣傲,他有意承讓,沒有使出全力拚鬥,秦雲漪來後,他一心求勝,若不是因為分水劍削鐵如泥、吹毫立斷,他不敢白手搶奪,守之榆早撐不下去了。 渡劫微笑走近,笑道:「點到為止,兩位罷手吧!」 守之榆鬥得興起,一招甫發,次招又到,一刻也不容緩,霎時之間停不下來,渡劫倏地伸出兩指,夾住分水劍。「師父!」 「大師!」 方慕平和守之榆齊聲驚叫,分水劍乃是一件神兵利器,砍金斷玉,刀切敗木,大師的手指只怕凶多吉少…… 秦雲漪快步奔來,驚道:「大師,您沒事吧?」 渡劫氣定神閒,慢慢將五指俱在的手掌攏入僧袍中,笑道:「慕平,為師這次下山,就把這手『金剛指』傳給你吧!」 金剛指也是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一,比般若指還難學百倍,守之榆代兒子謝道:「多謝大師,平兒有您這麼硬的靠山,怪不得沒把娘放在眼底。」 渡劫笑道:「方夫人,此話言重了。」 方慕平一揖到地,嘻皮笑臉地討娘親歡心,道:「謝謝娘手下留情。」 還劍入鞘,守之榆半真半假地踢兒子一腳,喝斥道:「教你的規矩都忘光啦?還不快請大師進屋裡喝茶!」 方慕平走到秦雲漪身邊,拉著她走進逸松館,守之榆心中嘀咕,想不到兒子真的看上逸雲了,她本來還以為是小丫頭瞎嚼舌根呢! 秦雲漪替三人斟茶,「梅塢龍井」色綠、香郁、味醇、形美,茶雖然冷了,香氣依然清聲,沁人心鼻。 「西湖之泉,以虎跑為最,兩山之茶,以龍井為佳。」虎跑水、龍井茶並稱西湖雙絕,這壺以虎跑水沖泡的「梅塢龍井」,非在杭州喝不到。 「請用茶。」秦雲漪服侍眾人用茶,微覺尷尬,垂首不語。 「多謝女施主。」端起茶杯,渡劫望著杯中碧綠的龍井細茶,緩緩啜飲,齒頰生津,脾胃沁芳,滋味清醇鮮爽。 渡劫呵呵一笑,他真替徒兒高興,妾美不如妻賢,能夠沏出這等好茶,女施主想必蕙質蘭心,徒兒這下挖到寶了。雖然身為出家人,渡劫並非食古不化的老和尚,他當初既然不要方慕平落髮,今天也不會要方慕平清心寡慾一輩子。 相反的,他就是聽說徒兒為了個丫環,日裡食不知味,晚間睡不安枕,所以特別下山來開導徒兒,沒想到徒兒已經另有所愛了。 守之榆呷了口茶,哼了一聲,問道:「逸雲,平常很少見你四處走動,今天怎麼特別來到平兒的逸松館呢?」 方慕平急了,娘和秦夫人之間芝麻綠豆大的小疙瘩,她到底要記多久的仇才肯消氣?逸雲纖細敏感,哪禁得起娘挾槍帶棍的尖酸話? 嘴巴開開闔闔,方慕平想替秦雲漪陳情上表,又怕弄巧成拙,反而惹得脾氣暴躁的娘親怒上加怒,那就不好了。 奶娘猜對了,方夫人還在嘔氣,冤家宜解不宜結,秦雲漪鼓起勇氣道:「方夫人,我與您素昧平生,那天您慷慨解囊,願意以一千兩銀子為逸雲贖身,此番恩義山高水長,逸雲銘記在心,不敢遺忘。」 「那叫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守之榆心直口快,用語難免粗俗了些,「你攀上秦家,等於是飛上枝頭作鳳凰,我沒拈拈自己的斤兩就多管閒事,不提也罷!」 秦雲漪咬住嘴唇皮,說出她的理由,「一千兩銀子不是小數目,秦夫人幫我贖身,我可以幫她帶女兒,以報答她的恩情,方家莊財富傲人,奇珍異寶,盈箱溢篋,我留下來一點用也沒有。」 她淒然繼續道:「如果我讓方夫人幫我出一千兩銀子,那我拿什麼償還您的恩情?貴俯買個丫環或許不只一千兩銀子,逸雲卻不敢自抬身價,僭居這麼尊貴的奴婢。」 守之榆聞言,心意登平,歉然說道:「逸雲,我不知道你是這種心思,還以為你瞧不起方家,真對不起了。」 「逸雲怎麼會看不起方家?方夫人言重了。」想起剛才的委屈,淚珠在秦雲漪眼眶中滴溜溜地打轉。 方慕平看了又是憐惜,又是不捨,埋怨道:「娘,幹麼粗聲惡氣把逸雲嚇哭了?」 秦雲漪溫柔和善,守之榆本來就對她很有好感,才想幫她贖身,只是守之榆看莫馨蘭不順眼,就牽怒到所有和莫馨蘭有關的人身上,秦雲漪也成了代罪羔羊之一。 如今誤會冰釋,守之榆恢復先前對秦雲漪的喜愛,嗟歎道:「逸雲,養兒子真沒用,平兒心裡只有你,哪還有半點娘的影子!」 秦雲漪嗤的一聲,笑了出來,翦水雙瞳中仍霧氣濛濛,臉上卻露出清麗淡雅的笑容,嬌若春花,媚如秋月。 渡劫笑道:「逸雲施主,老納喝了你的好茶,若不嫌棄,我把講卷『大方廣佛華嚴經』作為謝禮,你意下如何啊?」 秦雲漪深深一揖,開心地說道:「謹聆大師開示。」 守之榆道:「『韻竹齊』已灑掃妥當,平兒,你快帶大師去歇下。」 渡劫對徒兒擠眉弄眼,方慕平會心一笑,連師父也幫他製造機會,他若還無法贏得佳人芳心,未免太丟臉了! 第六章 方慕平和秦雲漪兩人,一左一右隨著渡劫走出逸松館,三人順著柳堤走來,秦雲漪輕呼出聲,她都忘了伊兒了。 「逸雲,怎麼了?」方慕平關心地詢問。 「我得趕快回幽蘭榭,伊兒一定已經醒了。」秦雲漪歉然說道:「伊兒醒來看不到我,就會一直哭,哭到我出現為止。好可惜,我恐怕不能去聽大師講華嚴經了。」 渡劫微笑道:「老納會在方家莊待上十天半個月,好好指點慕平武功,今天你沒空,還有許多日子,不必太著急。」 秦雲漪大喜,笑咪咪地說:「那我晚上等伊兒睡著後,沏壺好茶,做幾盤素菜,到韻竹齋聽大師講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