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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迷蝶 方慕平為人坦蕩蕩,不欺暗室、不愧屋漏,生平事跡無不可對人言者。衣劍聲則相反,他的身家背景宛如一團迷霧,無人能知、無人能見,有夠神秘。 父不詳,因不知其名,普天之下,也不是說沒人能夠解開衣劍聲的身世奇跡,只是這般能人異士,只怕尚未投胎。連竇天章也只知道衣劍聲才出世沒多久,父母就雙雙殞命。襁褓中的他,被亡父好友顧軒宇撫養成人,習得一身好武藝。 「風狂雨驟十八式」是衣劍聲的成名絕技,招式雖然僅區區十八招,卻是實中有虛、虛中有實,虛虛實實,人不可測,當然也就厲害得很。 衣劍聲出手,快極狠極,使的又是一把削鐵如泥、吹毫立斷的蝕月寶劍,江湖中盛傳此劍寒光一閃、奪命一條,從無例外。 由於父母慘死,造成衣劍聲心性冷漠偏激,下手從不留情,完全沒得商量。他不出手則己,一出手重則拿人性命、輕則毀人四肢,作奸犯科者只消經了他的眼,絕對見不到明朝的陽光。 方慕平看看沙漏,已是四更天了。大人明天還有許多要務待辦,這麼晚了還不休息,體力會不勝負荷的。 「夜已深,大人回房歇息吧!」方慕平打破沉默,提醒竇天章。 「慕平,『六條問事』的意思你可清楚?」竇天章肅容問道。 「學生知道。」方慕平趕忙恭恭敬敬地回答。 慘哉!吾命休矣……一隻隻的瞌睡蟲搖首擺尾地跟他道別,方慕平心中惴慄難安,他把大人惹火了。 怎麼這麼不長腦子呢?居然笨到自掘墳墓,方慕平恨不得摑自己兩巴掌,白白站著也比默書本來得好。 「說來聽聽。」竇天章放下文卷,改做監考官。 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方慕平自怨自艾地回答道:「『六條問事』乃指天子賦予台使考察地方官吏的律法依據。一條,強宗豪右田宅逾制,以強凌弱,以眾暴寡。二條,二千石不奉詔書遵承典制,倍公向私,旁詔守利,侵漁百姓,聚斂為奸……」 眼看大人沒有要他停下來之意,方慕平只好苦哈哈地繼續背下去,「三條,三千石不瘤疑獄,風厲殺人,怒則任刑,喜則淫賞,煩擾刻暴,剝截黎元,為百姓所疾,山崩石裂,祆祥訛言。四條,二千石選署不平,苟阿所愛,蔽賢寵頑……」 方慕平哀怨地挖出腦中庫存的記憶,「五條,二千石子弟恃怙榮勢,請托所監。六條,二千石違公下比,阿附豪強,通行貨賂,割損正令也。」 背完了,終於背完了。方慕平額角見汗,大難不死地吁一口長氣,好累啊!半夜背書真是內傷啊! 看著汗流夾背的方慕平,衣劍聲冷俊的面容上出現一絲笑意,好狼狽啊!慕平兄,他用眼神揶揄方慕平。 方慕平橫了衣劍聲一眼,無言地詛咒,「你也躲不掉的!」 「我輩既食君之祿,理當忠君之事。各地陳情、投訴的案件如此之多,沒能盡早給他們個交代,我夜夜不能安枕。」 竇天章語重心長地教訓兩個屬官,將來天下要靠他們了,如果不能把他們訓練成愛民如子的好官,他有負聖上的托付、百姓的寄望。 「大人,學生知錯了。」方慕平很誠懇地低頭認錯,形勢比人強,不認錯要背更多,不知道要熬多晚呢! 「你們瞧,這些都是楚州居民寄來的陳情書函。」竇天章歎了一口氣,手指向桌上厚厚一疊的信堆。 疊得這麼高,約有兩三百封吧!出了什麼意外,竟然同時有這麼多人不平而鳴,上書兩淮訪使?這事可真透著古怪。 方慕平與衣劍聲對望一眼,兩人臉色凝重起來。方慕平乃是天生心軟,見不得黎元百姓受苦;衣劍聲則是嫉惡如仇,看不得匪類逍遙。 「楚州三年不雨,旱象至今不解,半點要下雨的徵兆也無。」竇天章緊皺眉頭,敘說事件緣由。 「楚州?那兒離荊州不只有數里之遙嗎?兩地雞犬相聞,不過半日路途就可到達。」悶葫蘆似的衣劍聲終於說話了。「你去過荊州?」竇天章問道。 「不錯,學生去年辦案時曾經借道荊州,看到當地風調雨順,家家富足、戶戶絃歌,不虞匱乏。」衣劍聲回答道。竇天章凝思,劍聲講話一向講究眼見為憑,不會增加自己的主觀臆測,可信度較慕平的話高上許多,他既說荊州無旱事,準錯不了。 「荊、楚兩地只相隔數里之遙,氣候怎會相差如此之多?」方慕平疑惑了。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竇天章生煩惱。 天降災異無疑是最難處理的狀況,當了十幾年的訪使,竇天章深知老天爺存心跟他耗上的話,任他有再大的本領也只能徒呼負負。 「楚州人民寫來的書函中,字字血淚,我看了心裡實在難受。」從桌上的公文堆中拿起一封書簡,竇天章遞給兩個屬官閱讀。 字跡草草,文筆也無甚可觀,但是字裡行間,楚州百姓無以為炊的苦境,躍然紙上,種種慘狀令冷血的衣劍聲也為之動容。 楚州地勢良好,風水奇佳,自古以來從未有過旱澇之苦。身為江南地區的魚米之鄉,當地人煙稠密,物產豐富,家家戶戶安居樂業。物暢其流後,通常還餘下為數頗多的五穀雜糧,救濟北方飽受黃河水患之累的同胞。 不料在三年前,楚州竟沒來由得發生大旱! 第一個旱年,人們靠著前年的存量,勒緊褲帶,勉強度過。滿心期待來年能天降甘霖,讓枯萎的大地重現生機,何曾料到旱象竟然持續三年之久? 第二個旱年,楚州存量已經用罄,樹皮草根也被挖光了。居民走的走,走不掉的只有留下來等死,無語問蒼天。如今已是第三個旱年,楚州已經陷入易子而食的慘況。天再不雨,無人能倖免於難,當地居民個個不得善終。 不對啊!方慕平飛快地思索著,若是自然天象,不可能左鄰右舍全都正常下雨,惟獨楚州枯旱,莫非……是人為所致? 人不可能代天決定下雨與否,惟一的可能是天人感應,人的所作所為觸怒了老天爺,故降下災禍以為警示。 方慕平決定把自己的想法稟告大人,所以他說道:「大人,您可聽過『東海孝婦』這則傳說?」 衣劍聲狐疑地看著方慕平,「東海孝婦」是什麼?妖孽嗎?沒聽說過。 聽到方慕平提起「東海孝婦」四個字,竇天章的心中突然掠過一陣酸楚,這心痛來得如此強烈,令他不禁揉著心臟、攢緊眉心。 「大人,您怎麼了?」方慕平與衣劍聲不約而同地關切詢問,不明白他為何做出西子捧心狀? 「沒什麼,忽然一陣心悸,也許真的老了,熬不得。」等心痛的感覺慢慢逝去,竇天章這才有餘力啟齒。 食物的香氣適時地從窗外飄進來,一聲溫柔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爺,我是墨痕,可以進去嗎?」 竇天章牽動嘴角一笑,慈藹地同意,「進來。」 呀的一聲,一名身著淡紫色衣衫、繫著月白裙襖的丫環推門進來。她手捧托盤,盤上放著香噴噴、熱騰騰的食物。熱粥的香氣盈滿室內,肚子早餓得咕咕叫的方慕平歡聲叫道:「墨痕,你煮了什麼好東西來慰勞我們?」 名喚墨痕的丫環微笑回答,「百合包蛋玉屏粥,是用皇上才賞賜的碧田梗米熬的,我還加了雞肉和酸筍,吃了後保證又提神、又暖和。」 墨痕會燒一手好菜,即使是尋常的材料,她也能化腐朽為神奇,變出一道道美食出來,百合包蛋玉屏粥就是她最近發明的菜色。 熬夜本來就容易餓,墨痕的手藝又是出了名的古今少有,三個人食指大動,眼巴巴地看著她安放碗箸,替他們每人盛上滿滿一大碗粥。 室內一改剛才的嚴肅,瀰漫著寒夜的風也吹不散的融融之樂。方慕平大口吞粥,邊吃邊讚美道:「這粥好香啊!你怎麼做的?」 墨痕笑著說:「很簡單,用碧田梗米一大杯、百合一小把各自泡水半個時辰,放入鍋中熬煮成粥。等到粥熬到半熟時,放入川燙過的雞肉和著酸筍少許,以小火燉煮,加鹽調味,最後打個蛋覆在粥面就大功告成了。」 衣劍聲連聽都懶得聽,一向他只負責吃,墨痕的菜多半是自己摸索得來,坊間絕對無法吃到。好本事,當丫環還真埋沒了她。 方慕平夾起一塊雞肉,置於鼻端一嗅,問道:「奇了,這肉怎麼有點清香味?」 竇天章和衣劍聲被他一提醒,仔細聞了聞,雞肉果真帶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墨痕笑道:「公子,您若能猜到這是什麼香味兒,墨痕佩服您好本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