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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迷蝶    


  方慕平用難得一見的嚴峻口吻道:「都下去。」

  綠波小嘴微噘,施施然離開。上官晴還沒從差點破相的陰影中回復,呆頭呆腦的也跟著往外走。

  方慕平看到衣劍聲的手還擱在墨痕腰間,心中醋意頓生。他走上前對衣劍聲說:「聲弟,墨痕的事,等大人回來再商量。男女授親不親,你放尊重一點。」說到最後,他語氣已甚不客氣。

  衣劍聲不但不聽,反而把綾甄往他身後帶。禮法算哪根蔥?就算對不起全世界的人,他也絕不拱手將墨痕還給慕平兄。

  方慕平脾氣再好,這時候也火了。他伸指向衣劍聲胸前的「膻中」、「氣海」兩穴點去,志在逼衣劍聲放開綾甄,不在放手一搏。

  般若指!

  衣劍聲放開綾甄,以手代劍,回了一招「雁渡平沙」。內力到了高深處,飛花摘葉都可傷人,何況他一雙長期在硃砂中淬練的鐵掌。

  慕平兄和他的功力在伯仲之間,墨痕卻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稍有不慎,遭殃的一定是她,所以衣劍聲不敢亮出寶劍。

  綾甄想阻止兩人大動干戈,可是她要真有那個能耐,「明日帝國」就輪不到楊紫瓊當女打仔了。

  蚍蜉撼樹、螳臂擋車的蠢事,她可不幹,所幸,她有一根媲美張儀的舌頭,只要舌在,一切就有轉圜的可能。

  綾甄笑笑,閒閒的說:「要我去『觀語堂』,也不是不可以……」

  衣劍聲使了一半的劈掌,瞬間停格在半空,他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方慕平見好就收,結束了兩人劍拔弩張的對峙。

  直等到週遭罡氣散盡,一手拉著方慕平,一手拉著衣劍聲,款款說道:「你們瘋了不成?為了個丫環拚個你死我活,值得嗎?」

  看到他們臉上一致露出「值得啊!為什麼不值得?」的神情,綾甄真想一人一巴掌,打醒這兩個陷溺在情海中不可自拔的癡心漢。

  歎了口氣,她繼續說道:「不論未來是到方家莊或『觀語堂』,我有一個末了的心願必須先完成。」

  方慕平與衣劍聲異口同聲地問道:「什麼心願?」

  綾甄說道:「我想找一個人。」

  方慕平才要問誰,一個疾逾星火的人影衝進「棲雲閣」,是總管劉貴。

  劉貴氣喘吁吁,連聲催促道:「兩個公子,快到議事廳吧!」

  方慕平心下一凜,貴叔很少這麼慌張,「什麼事?」

  劉貴說道:「出了一椿離奇命案,府衙太守找不出原凶,束手無策,前來請求大人協助,但大人不在,兩位公子快去議事廳吧!」

  命案?綾甄的眼睛亮起來,真是職業病啊!她把要找竇娥的事忘得一乾二淨,滿心只想跟去大廳瞧瞧。

  方慕平跟衣劍聲連袂而出,綾甄理所當然地跟著走,劉貴眉頭一皺,說道:「墨痕,你跟著兩位公子幹麼?」

  「我也要去大廳?」綾甄興奮地回答。

  「丫環去那種場合做什麼?你病昏頭了。」劉貴喝斥她,命她留下。

  「不去就不去,我將來連方家莊和『觀語堂』都不去哪!哪在乎現在不能去議事廳?」綾甄乖巧的坐下來,夾起一塊冷掉的鍋貼,細細咀嚼。

  方慕平頓住身形,衣劍聲無奈地拎起她,三個人一起離開「棲雲閣」,留下劉貴愣在原地。

  兩位公子為什麼對墨痕百依百順?出了什麼事?

  當三人來到議事廳時,廳上早已亂成一團。方慕平和衣劍聲坐上主位,方慕平站在衣劍聲身後,饒富興味地看著跪滿一地的男男女女。

  兩名高頭大馬的家丁抬入一具覆蓋白布的屍首,一名披麻戴孝的老婦撲到屍首旁,一聲聲地哀號道:「老爺,你死得好慘啊!」

  衣劍聲喝道:「不許吵!」登時義室廳內雅雀無聲,一片肅靜,沒人敢再多嘴。

  綾甄總算大開眼界,她記得仙叔公說過,古代官府從堂,衙役就要大呼小叫,名叫「喊堂威」。據說是要把那犯人嚇昏了,就可以讓他們胡亂認供。衣劍聲一喝,有喊堂威的效果,不過好像反而唬到原告。

  「誰是原告?誰是被告?所告何事?」方慕平詢問涿州太守。

  太守必恭必敬的回答道:「告官者乃胡寡婦,被告乃『群芳譜』的窯姐兒漠寒。胡員外,也就是地上這一位,昨天去『群芳譜』召漠寒陪……陪酒,徹夜不歸。今早,胡寡婦上『群芳譜』找人,發現胡員外死在漠寒的床上。她在漠寒房內搜出房地契一張,本是胡家的產業。她還拿桌上的點心『凝香琉璃蜜』交由賽盧醫化驗,結果內含砒霜。」

  「漠寒,你可認罪?」升堂問案時,方慕平不怒自威,與平時溫和的形象大不相同。

  「大人明察,胡老爺可憐小女子貧苦,所以才把地契給我,老爺對我恩重如山,我怎麼可能殺他?」漠寒跪在地上,聲音雖弱,語氣卻不心虛。

  「一派胡言!那張地契可以買一百個歌妓,怎麼可能送給你?」胡寡婦大聲駁斥。

  「閉嘴!」衣劍聲又一聲大喝。

  胡寡婦不敢再說,眼光中卻流露出似毒蛇般擇人而噬的歹毒陰冷。

  「兩位大人,這就是含有霜毒的『凝香琉璃蜜』。」太守遞上一塊已經被剝成兩半的長方形糕點。

  「你就是賽盧醫?」衣劍聲問跪在地上的一名鼠鬚男子。

  「小生姓賽,賽盧醫是朋友替小生取的名號,不登大雅之堂,有辱大人清聽。其實,小生哪有『盧醫』扁鵲的回春妙手呢?這『賽盧醫』之渾號,實不敢當……」

  「話說重點!」衣劍聲看他就煩,哪有心情聽他扯?

  「是……小的本是楚州山陽縣人士,三年前搬到涿州來,以賣老鼠藥為生,順便也替街坊領居看個小病。」眼見衣劍聲臉色不善,賽盧醫聲音抖成一團。「今早,胡夫人拿大人手上的這塊糕點來小生鋪子,我驗出其含有砒霜……」綾甄看到糕點粉紅色的斑點,心中疑雲叢生,再看賽盧醫一眼,只覺這人目光閃爍,肚子裡不知裝有多少壞主意,腦袋裡不知裝有多少鬼點子呢!微一沉吟,她走到胡員外的屍首旁邊,揭開白布來察看。

  「墨痕,快回來。」衣劍聲生怕屍首駭著她,連忙叫她回來。

  綾甄不理他,一雙美目望向漠寒。漠寒被她瞭然於胸的目光一看,俏臉登時漲得通紅。

  覆上白布,綾甄走到方慕平身前,垂首斂衽說道:「兩位公子,切莫冤枉好人,胡員外的死不干漠寒姑娘的事。」「你是什麼東西?公堂之上,哪有丫環說話的餘地!」胡寡婦大聲怒罵。

  「你又是什麼南北?公堂之上,更加沒有你說話的餘地。」衣劍聲冷冷地威嚇。

  「墨痕,你為何這麼肯定?」方慕平不逞口舌之快,沉靜地問道。

  綾甄解釋道:「這『凝香琉璃蜜』的餡料,不外蓮蓉、胡桃和蜂蜜,全是含有油性的物質。如果是製作時便下霜毒,砒霜應該和蓮蓉等餡料粘黏在一處。如今這些粉紅色的斑點並沒有和內餡融和,顯然砒霜是後來才加上去的。」

  綾甄轉身向漠寒說道:「姑娘,現在不是含羞帶怯的時候,胡員外確切的死因,你不如實說了吧!」

  漠寒面紅過耳,良久才聲若蚊蚋地回答道:「昨夜,胡老爺來找我……辦事,誰知做到一半,他……脖子一軟,從此沒了呼吸。」

  綾甄等漠寒說完,這才走過去揭開白布,眾人看到屍首並無中毒後的青紫現象,反而顯得十分爽快的樣子,不禁嘩然。

  原來是「馬上風」,胡員外六十開外的年紀,還四處尋芳問柳,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方慕平沉下臉,責問道:「胡氏,你為什麼要誣告漠寒?律法有反坐一條,誣告偽證是要坐牢的,你不知道嗎?」胡寡婦臉若死灰,頹然倒地。隔了半響,她一陣風似地衝到丈夫屍首旁,恨恨地說道:「你這禽獸不如的老色鬼,喪盡天良的死漢子!一棟價值不菲的屋子,你給一個婊子,死得又這麼不光彩,我以後怎麼抬頭挺胸做人?」

  衣劍聲懶得聽她鬼吼,他寒著臉問道:「賽盧醫,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栽髒嫁禍,這砒霜是你加上去的吧!」

  賽盧醫咚咚地不斷磕頭,說道:「大人,一切都是胡夫人的主意,小的鬼迷心竅才幹這種缺德事,我再不敢了,求大人繞過我這一回。」

  「大膽刁民!犯下這滔天大罪,還敢指望律法網開一面!」窗外傳來一陣威嚴的斥喝聲。

  方慕平、衣劍聲立刻站起身來,恭敬地說:「大人,您回來了。」

  竇天章微笑地走入議事廳,他在廳外站了好一會兒,待案情問得差不多,這才進來親自裁決一干人的罪責。

  竇天章讚許道:「摘奸發伏,無枉無縱,慕平、劍聲,你們表現得很好。」接著,他調侃自己道:「老夫有眼無珠,居然把女巡按當小丫環使喚呢!墨痕,你就念在竇天章視茫茫、發蒼蒼、齒牙動搖的份上,別跟老夫計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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