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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孟笛    


  「當時我們還都以為你和師妹會是一段才子佳人的千古佳話,還打趣了你半天。」

  「陳年往事了,」景琛臉色一黯,不願再提他的傷心事,改口問:「我們好好的喝茶,你怎麼突然提起這件事來了?」

  「那是因為,」翌軒站了起來走到窗口。「此刻府上不正也有位令『好者好之』的窗前女子哩。」說完,他冷不防地推開窗門,嚇得正靠在窗上偷看的潔霓「哎喲」一聲大叫出來。

  景琛連忙趕了過來。「小妹,春纖,你們兩人在這裡做什麼?」

  「啊!大哥,沒、沒什麼,」潔霓慌亂地回答,但一雙眼卻狠狠地白了文翌軒一眼,彷彿痛恨他捉弄人的伎倆。「我、沒、沒什麼事。」

  景琛根本不相信,不過也弄不清楚,一向古靈精怪的潔霓又在搞什麼新把戲,只能盯著她,想從她臉上看出端倪,可是潔霓在最初的慌亂過去後,立刻恢復了鎮定,反而笑靨如花問起景琛:「大哥,這位公子就是你招待的貴客了?聽說是長安來的,對不對?」

  景琛只好為潔霓和翌軒兩人介紹,不過一邊也用眼色警告潔霓,不許她調皮搗蛋,潔霓卻裝作沒看見,還大大方方地走進了水榭中。

  「景琛,我想令妹方才大約聽你說了這荷花香茶的妙處,也想嘗嘗新,」翌軒捧起茶,送到潔霓面前。「這杯茶我也還沒喝,不如先讓給連姑娘好了。」

  「不,不,那怎麼好意思,」潔霓沒想到他識破機關,一時大窘。「文相公遠來是客,當然是你先喝,反正我在家隨時喝得到。」說著就伸手去推,不意間碰到了翌軒的手,兩人俱是一震,茶杯「匡當」一聲掉在地下,砸個粉碎。

  「抱歉,景琛,是我失手了。」翌軒口中雖向景琛抱歉,眸光卻飄向站在一旁的潔霓,而潔霓只是垂著頭,一言不發,雙手搓揉著繫在羅裙上絲條,那副沉默靜婉的樣子,一點也不像平常的她。

  景琛看看自己的小妹,又看看凝神注視著潔霓的好友翌軒,敏感地察覺到他們兩人間有一股看不見的暗潮正在流動著。「難道他們兩人並非初識?莫非他們——」景琛皺起了眉頭,沉默地想著心事。「不會吧?潔霓是訂過親的人……至於翌軒聽說也有議婚之事……他們兩人絕對不能……」

  第三章

  文翌軒在連府只待了一天,就按著既定的行程,搭上官船往南越國去了,臨行的那天景琛不但送了許多的禮物,還親自到碼頭邊去送行,同時更不忘交代翌軒,要他回程途經揚州時,務必再來看他,翌軒也答允了,並表示到時候他們兩位老同學可以做半月之遊。

  翌軒去後,連府的氣氛就陷入沉悶中,景琛是因為翌軒來去匆匆,無法好好相聚而略感惆悵,加上翌軒的到訪勾起了他自己深藏心中的一段青衫往事,心情不免鬱悶。

  但是最奇怪的卻是潔霓了,翌軒臨行的那天,一大早她就上了玲瓏閣,獨自倚坐在窗前,玲瓏閣是連府最高的建築,樓高三層,臨著大運河而建,臨河的一面設有精巧絕倫的雕花朱欄,憑欄而坐,運河上往來如梭的船隻畫舫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但是河岸或船上卻無法看清閣樓內部,因為在欄杆外側垂著重重湘簾,內暗外明,自然是由內往外看清楚,而外面卻看不清閣樓裡了。可是潔霓卻吩咐捲起湘簾,一個人憑欄獨坐,不時抬眼眺望河面,似乎在等著某一艘特定的船隻。

  「小姐,一大早怎麼就坐到風口處去了,」春纖不見潔霓,一路找到了閣樓上,詫異地問。「雖說是四、五月天了,可是早上風一吹也還是冷得很,你也該保養保養自己的身子,這麼淨吹風,回頭又該鬧頭疼了。」

  「嗯。」潔霓口中漫應了一聲,身子卻是動也不動,清澈的目光依然遠眺著河面上來來往往的船隻、畫舫,整個人都心不在焉。

  「小姐,今天這麼好興致,賞起河船來了,平常你不是總嫌太吵鬧嗎?」春纖覺得潔霓今天很古怪,於是搭著話試探性地問她:「文相公的官船據說也從河道走,不知道會不會經過咱們家前面?」

  「一定會的,我早就打聽——」潔霓說了半句,陡然打住,俏臉緋紅,嬌嗔著說:「你這丫頭壞死了,不做你的事去,在這裡紅口白牙胡問些什麼!」

  春纖忍不住笑。「我並沒問什麼呀,比不得哪個人又去打聽了航行路線、又是一大早巴巴兒的守在閣樓上,就等著送人家一程,可惜那被送的人多半蒙在鼓裡,不知道有人在這裡含情脈脈的『望盡千帆』呢!」

  「春纖!你滿嘴胡說些什麼!我哪有在等什麼?」潔霓脹紅了臉。「這裡是我家,我愛坐哪就坐哪兒,難道還規定了不許我一早坐在這兒嗎?」

  「好好好,這兒是你家,你是大小姐,愛做什麼就什麼,我不過是小小侍婢,哪兒管得著你呢?」

  「去倒杯茶過來!」潔霓想支開春纖。「少在這裡討人厭了。」

  「哦?嫌我討厭了?」春纖抿著嘴兒一笑,突然手指著窗下的河道說:「哪!你不討厭的人來了,那不是艘大官船嗎?咦!真的是文相公的官船哩。」

  「啊!在哪裡?」潔霓忙站起來,伏在欄杆上一下張望,可是看了半天,別說官船了,連艘大型畫舫也沒有,全是中小型的渡舟,潔霓轉過臉來看著春纖。「哪有什麼官船?」

  「嘻嘻,想是我眼花看錯了,」春纖嘻皮笑臉地說。「再說你不是沒在等嗎?那麼有官船經過或沒官船經過,又有什麼關係呢?」

  「春纖!你、你這丫頭愈大愈沒規矩,」潔霓又是氣又是惱,又不知拿春纖怎麼才好,隔了一會兒才說:「好吧,我說就是了,我是在等文翌軒的那艘官船經過,不過不是你想得那樣。」「我想得那樣是什麼樣呀?小姐,」春纖繼續打趣著說。「其實我根本什麼都沒想,你以為我在想什麼呢?」

  「油嘴滑舌、討人嫌的鬼丫頭!」潔霓罵了一句。「好吧!既然你什麼都沒想,那好得很,過來!你就站在欄杆前頭看著,那艘官船一出現就立刻叫我。」

  這等於是罰站了,春纖皺眉吐舌,苦著臉說:「小姐,饒了我吧!好歹賞我張小竹凳略坐一坐,腳酸極了呢!」

  「原來你也知道厲害了?」潔霓搖著頭說。「只不過讓你站一會兒,等我下樓拿個東西上來,再讓你坐下,好好盯著河道,要是錯過了官船,我就唯你是問!」說完,潔霓已經翩然下樓去了。

  春纖望著潔霓娉婷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心底納悶透了。「真搞不懂她,究竟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說是對文相公有情吧?卻總不給人家好臉色,一提起來就咬牙切齒;說是對他無意呢?她這兩天這麼神思不屬,今天又這麼一大早跑到這兒來等文相公的官船經過,卻又是為了什麼?唉呀!這可是怎麼回事?我都弄不清楚了呢!」

  一陣微微的香風夾著細細碎碎的環珮叮咚聲響,才剛傳到春纖的身邊,潔霓那清冷冷的一口吳儂軟語就飄了進來。「我一走,你一個人嘰哩咕嚕的在叨念些什麼?」潔霓從一席繡幃後方露出半張臉,帶著俏皮的笑容說。「怎麼樣?那艘官船經過了沒有?」

  「呃,還沒有呢,」春纖猶在猜不透潔霓的心思,便也不敢隨便打趣她了。「怕是不會這麼快,那麼大的官船只能泊在外城的大碼頭,今天風又不大,從那兒到咱們家只怕要一、兩個時辰的水程。」

  「嗯,既然這樣,那你快來幫我!」

  春纖趕過來,才發現潔霓拖著一隻極大的藍布包袱。「小姐,這是什麼玩意兒?這麼大一包。」雖然是很大的一個包袱,但卻很輕,春纖一個人也拿得動了。

  「當心!當心!別碰壞了。」潔霓很小心地叮嚀著,幫著春纖將大包袱挪到了玲瓏閣的小花廳,包袱太大,只能擱在地上。

  「春纖,你一定沒見過這麼好玩的玩意兒?」潔霓很興奮地說。「這是我花了十五貫錢,特別要人訂製的,還吩咐他們日夜趕工,才能趕上在今天交貨。」

  「什麼呀?十五貫錢?」春纖叫了一聲,扳著指頭兒數起賬來了。「一貫是一千錢,可以買五石上好白米,你卻花十五貫買只風箏?」

  「你懂什麼!這只風箏可不是一般的風箏,」潔霓招著手兒說。「你過來看看就知道它值不值十五貫了。」

  「這、哇!這麼大的人形風箏!」春纖又驚訝又不解。「足足比真人遠大上兩倍呢!」

  「所以才值十五貫嘍,而且這一個風箏的材質不同,是用不透風的實地絹紗扎出來的,又輕又密,放起來又輕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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