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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納蘭真    


  淚水湧上了雪嵐的眼睛。他本來是個多麼自信、多麼有活力又多麼獨立的人呵!但是病痛的折磨使他脆弱得像個孩子,絕望地需要別人的伴隨和安慰。「我會一直陪著你的,」她溫柔地向他保證:「你要我陪多久,我就陪你多久。」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把她的話聽進去了,因為他好像又已進入了暈迷之中:但即使如此,他仍然死命抓著她的手不放。

  林大夫進屋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個場景。

  看到這位短小精悍卻又有著慈靄笑容的大夫,雪嵐的臉不自覺的紅了一紅。但林大夫顯然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只是溫和地道:「好啦,伯淵,放手罷。不然我怎麼檢查你呀?」

  伯淵虛弱地笑了一下。「又要麻煩你了,大夫。」

  雪嵐安心地離開房間,讓林大夫去作他的檢查。她覺得安心,因為林大夫似乎和老王一樣,對伯淵的歸來有著真誠的喜悅——至少至少,他們對伯淵的關切,要比魏天弘夫婦和仲傑都來得深切得多。

  林大夫的檢查好像永無終止。雪嵐在走廊上踱來踱去,不住地看向那扇緊閉的門。好不容易,林大夫出來了。他的臉色沉重而嚴肅。雪嵐焦切地迎了上去。「怎麼樣,大夫?」

  「你魏伯伯他們在不在?」

  「都不在。他們還要一個星期才會回來。」

  〔嗯,〕林大夫皺了皺眉。「你有沒有照顧病人的經驗?」

  雪嵐搖了搖頭。她的焦切必然清楚分明地寫在臉上了。林大夫看了她一眼,慢慢地說:〔他的情況比我預計的還要糟。他其實應該住院的,不過目前醫院裡沒有空床位,而且,依他目前的情況看,最好是不要受到任何搬動,安安靜靜地休息——」他頓了一頓,簡單地將雪嵐該做的事說了一遍。「你應付得來嗎?〕

  〔可以的。〕雪嵐保證道。「可是為什麼他這一次發作得比以前都凶呢?〕

  〔我想是那次意外事故削弱了他的抵抗力,更別說他根本沒好好照顧自己了。〕

  「什麼意外?」

  〔你不知道?看來他是一個字都沒說。哼,魏伯淵的典型作風——從不訴苦。〕

  「究竟是什麼意外嘛?」

  〔他到加拿大去了大約一個星期的時候,考古隊裡一名工作人員在礁巖上拍攝暴風雨中的海景,結果被強風刮進了海中。如果不是伯淵奮不顧身的跳下去救他,那可憐的傢伙大概早就淹死了。但伯淵雖然將他救了起來,自己卻被巨浪沖撞在礁巖上。他身上撞傷多處,腿上被切出一大條口子——差點就殘廢了。還有就是近乎致命的大量失血。他真是在鬼門前轉了一圈回來的。」

  雪嵐的臉色慘白如紙。「難怪他一直沒回來看我!」她低語:「可是他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林大夫歎了口氣。「考古隊駐紮的地方很荒僻,可以說是遠離文明。沒有道路,沒有郵局,更別說電報和電話了。就連我自己,也是事故發生後兩天,他們想盡辦法找到我,向我查詢他的病歷表的時候才知道的。他那時還在昏迷之中,當然沒有法子要求我通知任何人;事實上,我也不以為他會想通知任何人。這孩子早巳習於單獨承受一切困難和痛苦了。就算把這樁意外告訴他父母,我看也是一點用處也沒有。」

  雪嵐長長的、長長的吁了一口氣。不管有多擔心伯淵的病情,在她內心深處一角,居然充滿了喜悅之意。他不來看她是有理由的,而他已經回家來了……

  林大夫看了看表,說道:「我得走了。如果今晚他的病情有任何變化,打電話到我家來給我;我明早去醫院以前,會先過來看他。」

  雪嵐感激地對著他微笑。「謝謝你,大夫,慢走。」

  往後那幾個小時裡,伯淵睡得很不安穩。雪嵐一直陪著他。老王在他房裡為雪嵐安置了一張床。她只有在下樓吃晚餐的時候離開了半個小時,而楊志浩在這時替了她的班。他知道雪嵐對伯淵的感激,因為她早已和他說過好多次。

  「需要我的時候就叫我,學姐,」雪嵐和他換班時,他說:「別把自己搞得太累。」

  雪嵐微笑著點點頭。她和楊志浩已經成了很好的朋友,但是——仲傑對他依然擺出一付遙不可攀的架式。雪嵐甩了甩頭,將仲傑摔出了腦海。她不要想仲傑,現在不要。何況,當她面對著伯淵的時候,仲傑這個人就像在火星上頭一樣的遙遠。

  她回房去換上了睡衣,再回到伯淵房裡,低下頭來凝視著他。他的臉色很差,雙頰凹陷,眼下有疲憊的黑圈。在這些表相下的魏伯淵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她對他有那麼多不能明白的事……雪嵐低喟一聲,伸手將燈光轉暗,然後蜷上了老王為她準備的床。從她第一次進來這個房間,便覺得此地充滿了溫暖和歡迎之意;而今在微光裡,這種感覺竟然來得更加鮮明。她屬於這裡,雪嵐睡眼惺忪地想著,還來不及去分析自己的感覺,便已沉沉地跌入了夢鄉。

  第七章

  歉 然

  遠處有人在痛苦呻吟,粗啞而濁重。我是在作夢麼?雪嵐困惑地想,在床上翻了個身,而後猛然坐了起來,跳下床去,衝到伯淵的身邊。

  他的眼睛閉得死緊,喉嚨裡發出沉悶的呻吟。雪嵐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發現他的身子冷得像冰,正在不可抑遏地顫抖著。天,雪嵐著慌地想:怎麼辦?

  彷彿是意識到了她的存在,伯淵的眼睛微微睜開了。「雪嵐?」他低語。

  「我在這兒。」她溫柔地按了按他的肩膀。

  「我以為你已經走了。」他咕噥著,拉住了她的手。「你好暖。」他昏昏沉沉地道。

  他的手指也冷得像冰塊一樣,她憂心地想,探過身去把自己床上的被子也給拉了過來,蓋在他身上。但是沒有用,他仍然抖得像篩糠一樣。雪嵐咬住了下唇,驚覺到他的臉頰向自己的手心貼了過來,彷彿想從她身上吸取一點溫暖,並且——對他所得的那樣感激。

  這個動作不明所以的觸動了她。雪嵐只猶豫了一秒鐘就下了決定。她關掉了燈,掀起了他身上的被蓋,滑到他身邊去躺下,再蓋上了被子,而後轉過身去,將自己整個人都貼進了他懷裡,八爪章魚一樣的纏住了他。天,他真是冷得可以,抱他人懷的一剎那,她覺得自己的體溫全讓他給吸走了!

  伯淵驚得倒抽了一口冶氣:「雪嵐,你不能—〕

  「噓,不要緊的。」她低語:「這是使你暖過來的唯一辦法。乖乖躺好,不要動!」

  他太虛弱了,沒有力量掙扎:而他也太冷了,沒有辦法抗拒這樣的溫暖。在她的抱持之下,伯淵漸漸地放鬆了下來。她的體溫慢慢地流入他的胸口,緩緩向其他部份滲了開去。他顫抖的頻率慢慢減少了,也漸漸和緩了。

  房裡好靜,靜得只聽得到彼此的呼吸聲。逐漸適應了眼前的黑暗之後,雪嵐可以看出書架上那相框的微光,以及他深刻的輪廓。他寬闊的胸膛隨著呼吸作輕微的起伏。雪嵐生平不曾與任何一個男子這般親密地躺在一起過,而她也從不曾如此敏銳地感覺到兩性的不同。他是如此的高大,如此的狀碩,而她自己是嬌小而纖柔的……

  也不知是因為他和她有著同樣的想法,抑或是他猜出了她的心思,伯淵在黑暗中伸過一隻手來環住了她,將她摟得更緊。他溫熱的呼吸吹在她耳際,惹得她全身血行加速。她應該覺得害羞甚至是害怕的,這樣的三更半夜,孤男寡女……但她並不覺得害怕,她甚至也不覺得害羞,好像被伯淵這樣摟著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而後伯淵移過臉來。他的嘴唇找到了她的。

  難以置信的甜美貫穿了她,淹沒了她。雪嵐從不知道一個吻可以喚起這樣強烈的感覺,也從不知自己體內存在著這樣的反應。雪嵐暈旋地抓緊了他的肩膀,本能地回吻他。在這一霎那間,她把什麼都忘了。她忘了自己是誰,忘了自己在這裡做些什麼,以及他們為什麼而吻,或為什麼下該吻……時間失去了意義,問題失去了答案。

  而後伯淵終於放開了她。他的呼吸不穩,他的聲音濁重:「天,雪嵐,你真美——如此甜美,如此溫暖,如此柔軟……」他的聲音漸漸低啞,顯然方纔的激動耗盡了他僅有的體力。他把頭靠在雪嵐肩上,慢慢地調均自己的呼吸。而她本能地抬起手來,輕柔地順著他濃密的頭髮。那靠在她身上的軀體漸漸放鬆了下來,而他的呼吸漸緩漸沈。雪嵐知道他睡著了。但她此刻如果移動,只怕不可避免地要驚醒他吧?她遲疑了片刻,終於決定留在原地不動。反正我一向起得很早,我可以明天一早就溜出這個房間,沒有人會知道的……她對自己說著,將自己埋入了枕頭裡。伯淵的身子還緊挨著她,他的頭重甸甸地靠在她的肩上……她不知為了什麼覺得異常幸福,含著微笑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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