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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納蘭真 去牽車,而後猛可裡回過頭去── 是那人的眼鏡!那人戴的好像是一副太陽眼鏡!問題是,誰會在半夜三更裡 頭戴太陽眼鏡呢?除非是瞎子!可是瞎子又怎麼可能空著雙手、連把枴杖都不帶 呢? 思亞撥腳就跑,想追到那個人好看個真切。畢竟那個人戴的究竟是不是太陽 眼鏡,他並不是很有把握;但……如果那真的是一副太陽眼鏡……思亞一直追到 了巷口,都沒再見到那個引起他疑心的人。也許,只是也許,他是在風聲鶴唳、 草木皆兵了;可是他無法秉除心底那徘徊不去的疑惑。徐慶家的威脅越來越近, 誰也料不準他什麼時候會發動攻擊;而這攻擊發動不發動都不是好事,因為他可 以清楚看出月倫心上所受的壓力。雖然她承受得那麼堅強,有時甚至還表現得沒 事人兒一樣,然而── 思亞一拳重重地捶在自己手掌心裡,恨不得自己的掌心是徐慶家的鼻子。這 樣的等待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唯一值得慶幸的也許只是:那小子的耐性也正 在消失。這是說,如果他們沒判斷錯:那些信件和電話所表達的訊息的話。 彷彿是在印證思亞的推測似的,新的徵兆第二天就出現了──郵差送來的一 個包裹。 苑明沒敢拆它,學耕也不敢拆:萬一裡頭裝了炸藥怎麼辦?所以他們打電話 通知警局,請了專家來對付這個充滿了惡意的禮物。值得慶幸的是,這個包裹裡 頭什麼高科技的產品都沒有,但那內容也夠教人 心的了: 那是,一個被分解得支離破碎的洋娃娃! 娃娃的慘狀一映入眼中,苑明就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喘。學耕一把將她攬入 懷中,以嫌厭的眼光看著盒子。 那爆破專家用同情的眼光看著他們,說了幾句安慰的話,便將整個盒子帶回 警局去作證據了。警員前腳剛剛出門,苑明就撲進了學耕懷中。她的身子因憤怒 和恐懼而顫抖,聲音也無法自己地變得又尖又細:「這事我們絕對不能讓學姊知 道!」她尖銳地說:「連我看了都難以忍受了,學姊絕對受不了的!」 學耕無言地點頭,卻也知道這只不過是緩兵之計而已。但是,當然,能緩一 刻便緩一刻吧。更何況現在正是排戲的緊要關頭。 月倫已經將演員的服裝決定好了:律子是一身黑衣,花子是白衣,白衣上披 著一塊艷紅色的巾子。良雄的衣服則是藍色色調。除了黑色上衣和紅巾子之外, 所有的衣物都是演員自家衣櫥裡本來就有的東西。 「怎麼衣服這麼簡單啊?」那天晚上他們去吃消夜的時候談到服裝,思亞好 奇地問:「不是說這是一個日本劇嗎?我還以為你們會弄點和服來穿呢?」 「服裝的形式並不重要。因為這雖然是一個日本劇本,但其中的感情是不分 國界的。重要的是顏色。」月倫解釋:「律子的黑衣象徵了她灰暗的感情觀。花 子的白衣象徵了她的純潔,紅布表示她的熱情。而且,」她實事求是地說:「和 服很貴,我們穿不起。」 「我知道你們是個窮劇團,不過,」思亞好奇地問:「不是說信豐公司願意 支助你們的演出嗎?」 「那也不能亂花錢呀。」月倫解釋:「最重要的是演員,服裝佈景和道具都 可以先擱一邊。如果有多餘的經費,我是寧可先發給演員當薪水。」 「照你這樣說,我的處女作是注定要丟垃圾桶裡了。」思亞悲慘地道,月倫 立時別過臉來,眼神因好奇而閃閃發光。 「你的處女作?你是說──你的舞台設計嗎?」 思亞笑得有些靦腆。「喏,」他拿出了一個紙卷子來在桌上攤開,臉上是一 副期待別人誇獎他的表情:「你覺得怎麼樣?」 月倫只看了兩眼,就笑得倒在桌子上。 「怎麼嗎,怎麼嗎?」思亞一疊連聲地叫,臉上有著受傷的神情:「什麼事 那麼好笑?到底怎麼樣你倒是說呀!」 「呃,呃──」月倫好容易止住了笑,一面擦眼淚一面挑釁地看著他:「這 是──呃,很好的室內設計。可是唐先生,我可不可以請教一下,我的演員要站 那裡?走位的變化怎麼辦?」 「有啊,我有留位子給他們走路啊!」思亞認真地說,一面在紙上比畫:「 桌子和椅子之間有空位啊,後面有走廊,還有……」他的聲音越說越小。 「嗯?」 「呃……他們──對了,他們可以站在屋頂上啊!」思而不大好意思地笑了 :「不是有一部電影,叫做「屋頂上的汜琴手」的嗎?」 月倫給了他一個大白眼,思亞舉起手來作投降狀。「好嘛好嘛,我承認我完 全不懂舞台設計好了吧?」他咕噥道,一面伸手去拿設計圖,卻被月倫阻住了。 「你要把這個設計圖怎麼辦?」 「丟垃圾桶啊!」他垂頭喪氣地說,月倫趕緊將設計圖拿得遠遠地。 「你不可以把它拿去丟垃圾桶裡!」她用一種俏皮的神情看著他:「你要替 我把它裱起來!」 「做什麼?」他還沒會意過來。 「紀念啊!」她說得那麼理所當然:「你辛辛苦苦幫我做的舞台設計,怎麼 可以隨隨便便地拿去丟?」 一股深沈的沭蜜感暖暖地流入思亞心中,使他笑得跟個白癡一樣。如果不是 因為此地乃是公共場所,他一定將她抱進懷裡好好地親個夠。呵,天,他多麼愛 她呵!愛她的善解人意,愛她的勇於付出;她讓自己知道:雖然自己是個再差勁 不過的舞台設計師,她仍然為了自己的努力而歡喜…… 「這麼菜的成品不值得留啦!」他不大好意思地說:「要是我幫你畫的每一 張舞台設計你都要留起來,那你的房間要不了多久就要氾濫成災了。」 「這意思是說,你打算繼續努力嗎?」月倫微笑起來。他話中那長期抗戰的 暗示使她窩心極了:「如果是那樣的話,你對戲劇的概念可得再加強才行。」 「我早說過我是門外漢嘛!」思亞咕噥:「說真的,你這個狂女的舞台背景 到底打算怎麼個搞法?」 「什麼都不要。」 「什麼都不要?」思亞大驚:「連桌子椅子都不要?那觀眾怎麼知道他們在 哪裡,在做什麼?」 「讓演員的表演來界定空間啊。」月倫微笑著,舉起手來做了個敲門的動作 :「這樣一個動作就足以告訴別人:我的面前是一扇門了。觀眾沒那麼笨啦。何 況在詩化的動作和語言裡,具象的佈景反而會對觀眾的想像力造成妨礙。等你看 到綵排就會知道了。」 「呃──」思亞困惑地搔了搔頭:「早知道就不念建築了,到工地去搭兩個 月的鷹架還來得實際一點。」 「又胡說了。你考大學的時候,怎麼知道自己會認識我呢?」月倫笑著站起 身來,一面將那張舞台設計圖捲好了收著:「回去了吧?我累了。」 一說到「回去」,思亞才想起來:他們今天在排練場留得晚了些,出來後便 直接去吃消夜,又把唐大汪給忘個一乾二淨了。「唐大汪那小子不會高興的,」 他帶著罪惡感說:「我們最近常常忘記帶它出來慢跑,它如果把我的相片咬了個 稀爛我也不會驚訝。」 「不會的啦!我們每天晚上都還陪它玩上一陣子的不是嗎?」月倫笑著坐上 摩托車:「應該生氣的只怕是唐小汪。它最近大約連你的面都難得見到吧?」 「沒關係,唐小汪的殺傷力比較小。」 「欺善怕惡的傢伙!」 他們笑著回到月倫的住處,才剛剛走到門口,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 寒意悄無聲息地爬入月倫心底,使她情不自禁地將思亞的手緊緊握住;而,當她 挨近思亞身邊的時候,清清楚楚地聽見了思亞加速的心濼聲。 原因再清楚不過了──那一扇她從不會忘記帶上的木門,此刻只是鬆鬆地闔 上,任誰都可以一推就開! 思亞將她推到一旁,深深地吸了口氣,猛然間抬起一腳來將門踹開,同一時 間裡閃到門邊去。門後閃電般撲出來一條影子,但那兇猛的眼光在看到他們的時 候立時柔和了,搖著尾巴便撲上前來撒嬌。 沒有什麼槍響,也沒有什麼飛刀,只不過是唐大汪而已!他們兩人立時鬆弛 下來,親熱地將大狗攬入懷中,卻聽見大狗出一聲痛苦的喘息。 「怎麼了,唐大汪?」思亞驚愕地放開了它,而後發現大狗的前腳上有一道 三四 長的口子。裂口處血跡尚未完全凝結,看不出那傷是什麼東西造成的;但 那絕不會是大狗自己不小心弄出來的傷,思亞敢用自己的腦袋瓜子來打賭! 「我的沆呀,可憐的狗狗,是不是很痛呀?」他抱住了大狗的頭,萬分慶幸 |